溫心死而複生的消息很快在府中傳開,議論聲各異,有認為溫心被妖魔附身的;也有傳是祝佩玉真心感動上天的;不過祝家人則有另一番觀點,溫心蘇醒,代表祝佩玉會早日登科。
他們祝家,要出官娘子了。
而祝佩玉說的那句‘真心善待溫心’一事,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溫心醒來後,被帶回了梧桐院。擔心被妖魔奪舍的梧桐院下人連日來草木皆兵,生怕他會突然異變,沖出房間将衆人啃食。
祝佩玉恰好不喜喧鬧,索性将一院子裡烏合之衆全部趕了出去。
唯有白小不願離去。
她曾受過溫心恩惠,平常雖無力阻止溫心被虐待,但至少溫心死後,想為他掙點體面。所以那日才會不管不顧的沖去百花樓,将祝佩玉從花魁的床上連拖帶拽的沖下了樓,并一道攔住了下葬的馬車。
白小很慶幸,倘若不是自己叫醒祝佩玉,夫郎恐怕要被活埋了。
作為溫心的救命恩人,祝佩玉特許她留下。因為溫心如今閉門不出,整日病恹恹的,對所有人都目光欠奉,唯獨給白小三分薄面。
而祝佩玉,一連半月,隻能望着緊閉的房門歎息。
一半是愧疚,若沒有她的阻攔,溫心已經展開美好新生活了;
一半是擔憂,溫心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很糟,以她的觀察,溫心大抵是患了憂郁症。
祝佩玉愁了兩天,并貼了兩天的冷屁股,得到的結論是,溫心就沒把她當成人看,他完全視祝佩玉為空氣。
祝佩玉隻能住在書房,閑來無事索性核算了溫心的各處産業的賬簿,佩服溫心的投資遠見與用錢之道之餘,也對揮霍無度、貪得無厭的祝家人深惡痛絕。
正思考着如何掙回那些銀錢時,白小的尖叫聲打破了梧桐院的靜谧。
祝佩玉心道不好,扔下筆直接沖回了卧房,房門一開,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味。
卧房光線昏暗,連日來的密不透風,祝佩玉竟感覺屋内陰恻恻的,寝房内,臉上血色全無的溫心昏迷在榻上,手垂落床邊,細細的腕上是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順着指尖流淌,最後滴落在地上,也遠遠一看,猩紅一片,十分駭人。
祝佩玉急忙吩咐手足無措的白小:“還愣着幹什麼?去找大夫去啊!”
白小堪堪回神,忙不疊的起身出門,才跑幾步,又聽祝佩玉吩咐:“去濟世堂找劉清山。找輛馬車速去速回!”
劉清山曾是宮中太醫,意外窺見宮妃私密之事,為保命連夜逃離京城。沒想到那宮妃也是謹慎之人,以防事迹敗露,定要取她性命。
劉清山身負重傷,意外被溫心的母親所救。未免牽連溫母,劉清山傷好後,便主動離開了。
多年後,劉清山意外得知救命恩人之子溫心境遇,實在不忍,于是與溫心相認後,助他假死脫身。
其女沉穩冷靜,頗有手腕,而且醫術了得,憑借給高超的醫術結識了諸多人脈。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祝佩玉實不想與其有瓜葛。
如今溫心情況不妙,祝佩玉也管不了許多了。
祝佩玉将傷口簡單處理後,才得空打量起溫心,他看起比之前更瘦了,身體薄的像紙,素白的寝衣套在他身上十分松垮,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所以劉清山看到此時的溫心後,淩厲的雙眸差點要将祝佩玉身體盯個窟窿出來。
祝佩玉隻做眼瞎,跟在劉清山左右任勞任怨的聽吩咐,終是将溫心拉回鬼門關後,方才閑閑道:“城中人都在議論,祝娘子是個鬼神都怕的人物,哪怕是邁進了鬼門關的人,照樣能拉回來。隻是這死而複生的人本該好好愛惜生命才是,怎又無端的尋了短見?”
醒來以後,溫心閉門不出,祝佩玉也不知如何面對他,事情不是她做的,可她卻為了改變結局卻強行将溫心留在了身邊,因而改變了溫心的命運軌迹。
她知道自己自私。
本想冷靜處理,待溫心能接受她時與他促膝長談;卻不想溫心竟走了極端,差點釀成大禍。
祝佩玉心中煩躁,更多的是自責與懊惱。可面色卻沒有半分波動,隻道:“因為他是個傻子。”
無論是回答還是态度,都讓劉清山十分不滿:“祝娘子風流,這城中與你相好的相公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瞧着令夫郎如今身無三兩肉,每日又尋死覓活的,留在家中也是晦氣。祝娘子何不一紙休書棄他另娶他人?”
意見很好,但不采納。祝佩玉奉上診金:“白小,送客。”
劉清山心有不甘,但事關他人家事實在無可奈何,本想留下與溫心商讨一二,但他此時還在昏迷,隻能作罷。
翌日的太陽被烏雲覆蓋,半點風也沒有,悶熱的厲害,祝佩玉起身開窗,回身之時一道閃電蓦然劃過長空,恰與榻上那雙淩厲的雙眸四目相對。
不用問也知道,溫心對她多麼怨恨,從前不讓他好好活;現在還不讓他好好死。
彼時,驚雷響徹九霄,祝佩玉端着碗行至榻前:“紅棗粥,正好溫着。”
溫心冷漠轉過頭,擺明不想與她有任何交流。
經過之前的試驗,溫心顯然不吃熱臉這一套。
沒辦法了。
暴雨頃刻而至,祝佩玉将粥遞到溫心面前,威脅的語氣打破屋中的沉寂的氣氛:“你若不喝,我自有辦法喂給你,你想試試嗎?”
溫心倏地轉過頭,飽含恨意的雙眸狠狠落在祝佩玉的臉上,半晌後,憤然伸手奪下粥碗直接砸向祝佩玉,呵道:“滾!”
祝佩玉猝不及防,粥米沿着臉的一路下滑,弄得滿身都是,看起來十分狼狽。
瓷碗啪的一聲,摔的粉碎。将門外守着的白小吓了個夠嗆,叩門後沒有得到回應,便自顧推門而入,一眼就瞧見劍拔弩張的兩人,以及滿地的碎片。
白小急忙上前收拾零碎,小心勸道:“劉大夫叮囑了,夫郎不能動怒,妻主就算惱火也要體諒夫郎的如今的身子。”
自然要體諒,溫心擺明是不想活了,他眼下恨不得被祝佩玉打死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