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娘子記恨章婉清,故意給她難堪,可是她臨走前丢下的那句話就像個鈎子鈎得她心中翻江倒海,日夜睡不好,擺在眼前可以再詐一次的機會從指縫溜走,她不可能怪自己嘴快,就将火氣全撒在李師傅身上。
李師傅有苦難言。
當他出現在神女廟時,章婉清既意外又不意外。
臨走的話是為了不拉李家娘子面子才對李師傅說的,實際這句話就是說給他家娘子聽,按照他家娘子見錢眼開的性格,她以為會是他家娘子上門,意外居然是李師傅本人。
李師傅身量其實挺高,瘦瘦的,皮膚蠟黃,眼皮往下耷拉,眼球渾濁,可能由于常年勞作,又或是被他家娘子壓制,背佝偻着,顯得精氣神不足。
蘇寒山記得他,一看見來人要攆人,被章婉清一把攔住。
“可是要與我商讨桃花收購?”章婉清認為與他們夫妻二人對話不用拐彎抹角,直接點最好。而他們往往看似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其實目的一眼就能識破。
李師傅是被他家娘子罵來的,憋了一肚子火不情願上門丢人,章婉清問得直接,他難為情的點了點頭。
“出價多少?”
李師傅不說話,章婉清不解,皺起眉頭。
片刻後他張口道:“三十文一斤!”
章婉清料到他們會獅子大開口,沒料到會開如此大的口,不嫌撐得慌。
李師傅人老實,自己也認為價格開得高,心虛得想要退卻,雙腳動了動,一想到回去後他家娘子會指着他的頭破口大罵,便撐着一口氣回道:“整個桃花裡就我家的桃樹不用結果,村裡無人可以滿足你的大量采購。”
蘇寒山在旁一個勁兒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答應。
章婉清自然不會答應。她的生意剛起步,将來如何是個未知數,如此高的價格她出不起。
“回去轉告你家娘子,一口氣吃不下一個大胖子,讓她悠着點。”
李師傅頹喪着臉,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章婉清愈發納悶,他竟然怕她家娘子怕到如此地步。
章婉清随後探訪了桃花裡所有住戶,絕大多數還是要等桃樹結果,不願意賣桃花,不僅因為幹果的價格比花朵的價格高,而且滿棵桃花要産不少果子,而一斤桃花有多少?薅掉一棵樹都不足一斤重量,一畝地賣不了多少銀錢,最後隻有寥寥幾戶有賣花的意向,但是量不大。
有總比沒有強,章婉清當即與這五戶簽訂了采購契約書。
蘇寒山學會了制作竹試管,章婉清制作香水,兩人一天的時間高效産出五瓶香露、十瓶香水、三個竹試管。
香露分兩種,一種濃度低,十五文錢一瓶。一種濃度較高,三十文錢一瓶。香水濃度最高,定價仍是一百文。
這次選了兩個售貨點,白日是在縣城最熱鬧的集市,午後則仍是在河畔,因選擇的位置和時間好,大半日的功夫所有香露和香水售完。
“你們聽說了嗎?李家娘子昨日打了李師傅!”
“可不是!這李家娘子果真是嚣張跋扈慣了,連自個夫君都敢上手!”
經過村口,幾位婦人正津津有味的嚼舌根,恰巧落入章婉清的耳朵。她也是詫異,像李家娘子這樣的潑辣性格在女子地位卑微的封建社會已算是出格,動手更是想都别想。
收購桃花時,她見識過鄉村夫妻的相處模式,丈夫若敬重妻子那就是相敬如賓,倘若丈夫低看妻子,妻子整日不得不低聲下氣,時刻要讨好身邊人。最差的是,若丈夫糟踐妻子,妻子不僅要忍氣吞聲,還要侍奉公婆,養家糊口。
占據大多數的模式是中間那種,男女不平等,女子低聲下氣。
章婉清聽了個七頭八尾,去向李嬷嬷确認,李嬷嬷也是将将聽說。
“李家娘子昨日偷漢子,恰巧被提前歸來的李師傅撞見,李師傅要打那姘夫,李家娘子直接拾起木凳砸在李師傅身上,将他關在屋外一宿!”
“嬷嬷,姘夫是何意?”蘇寒山插嘴問道。
李嬷嬷趕緊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哎呀,我的三郎啊,不是所有問題都應該問出來,也不是所有問題都應該有答案!”
“走,跟我出去一趟!”蘇寒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章婉清拉着他就往外走。
“打死你個臭婆娘,讓你偷漢子,讓你虐待我母親,讓你……”章婉清和蘇寒山趕到時,眼前的一幕令他們目瞪口呆,李家娘子跪在地上,蓬頭垢面,李師傅一隻手抓着她的頭發,一隻手猛地扇她的耳光,兩頰被扇得紅腫,嘴角噙着血,與傳言截然相反。
章婉清暗叫不好,箭步上去大聲阻止李師傅動手,“莫要打了,再打是會出人命的!”
李師傅像失心瘋般,推開章婉清,從地上撈起他家娘子,想要繼續扇。
“快,蘇寒山!”李師傅松手那瞬,李家娘子不是自己倒下去的,而是如一灘泥軟下去,猜測人已經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