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宏正的斥責聲此起彼伏,一浪一浪向兩人襲來,兩人雖然離前廳有一段距離,但章婉清聽得一清二楚,裡面還夾雜着蘇宏陽的斥責聲。
兩位長輩雙打,蘇寒辰有得受的。
蘇宏正:“你個逆子,枉讀多年聖賢書,聖上賜婚你都敢拒絕,你簡直大逆不道,你是要置蘇家上下的性命不顧嗎?”
蘇寒山倔強回道:“我已向聖上禀命我有意中人,聖上英明,并未責罰我,大伯勿擔心,不會牽連您和蘇家。再說大伯也知道我讀的是聖賢書,可聖賢書授我的是經世治國的道理,不是教我如何攀龍附鳳。我看是大伯您自個想要尚公主。”
“你,住口!”蘇宏陽冷聲呵斥,“怎能如何與你大伯說話。”
“我!”蘇寒辰别過頭,雖然是跪着,但身子筆直筆直,頗有骨氣。
蘇宏正被他這句話怼得怒不可遏,“逆子,逆子,蘇家好不容易出了個探花,你不僅枉顧祖宗規訓,有負門楣重任,還棄蘇家在鹿州苦心經營的名聲,如此任性妄為,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聽這聲音是要動家法,蘇寒山冷不丁一個顫栗。
“我寒窗苦讀十幾載,是聖上欽點的探花,蘇家進士及第獨我一人,大哥哥當年也隻是進士出身,還不及我,怎的就枉顧祖宗規訓、有負門楣重任?我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怎的就污了蘇家名聲?”
蘇寒山不愧讀書人,骨子裡的硬氣令章婉清佩服。
蘇宏陽又道:“你如今是萬千雙眼睛盯着的探花郎,不是遠在西南州城無人問津的舉子。”
“勿要再與他費舌。”蘇宏正從前廳後牆抽出鞭子,将蘇宏正推到一旁,鞭子狠狠的落在蘇寒辰的背上。
章婉清和蘇寒辰一個哆嗦,仿佛那鞭子是抽在自己身上,聽見了皮開肉綻的聲音。章婉清真切體會到蘇家家法嚴格,不過,一個商戶人家家規竟有這般嚴格,着實令她意外。
“我們要不要進去阻止?”蘇寒山低聲問,那一鞭子聽着聲音都疼,他心疼蘇寒辰。
章婉清猶豫要不要進去勸一勸,會不會火上澆油。這探花郎雖然骨頭硬,但再硬的骨頭不是鐵打的啊,讀書人每日關在書房讀書,不鍛煉身體,經不起幾鞭子。
這時,蔣娥火急火燎迎面而來,嘴裡罵着:“挨千刀的兩個老東西,我的兒子也敢打!”
霎時見到章婉清和蘇寒山,她猛然止步,抓起章婉清的手腕就往裡走,“你們兩個跟我一起,替我教訓教訓那兩個老東西。”
看來是在鞭子落下時,有仆人偷偷跑去禀告她,她着急忙慌來護崽。
在章婉清的眼裡,柳容一直是溫婉大方,頗有當家主母的氣質與風範,蔣娥就遜色幾分,但是她多了幾分随性,今兒看來,她身上還有一股隐藏的潑辣勁兒,護起崽來連自己夫君和大伯哥都敢罵。
章婉清莫名有點想笑,但是又覺得這樣對不起蘇寒辰,恰好在面對跪在地上強忍鞭痛的蘇寒辰時,她實在笑不出來。
蔣娥直接撲上去接住了蘇宏正落下的第二鞭,趁他不備将鞭子從他手裡奪過來,扔給仆人,沒好氣道:“寒辰是我的兒子,我允你打他了嗎?”
“你……”蘇寒正一時語結。
“怎的,不說話了?被我戳到心窩子了吧!雖然他是你生的,你和大嫂端屎端尿養過他,好歹他過繼給我十二年,我也勞心勞力伺候他讀書和吃喝拉撒,我對他的情分不比你少,你沒資格在這裡管教我的兒子。”
蘇宏正無法反駁。
蔣娥輕笑一聲,又狠狠剜了眼他身旁的蘇宏陽,挖苦道:“你自己的兒子不會管教,就會跟着旁人起哄,像隻鹌鹑一樣。”
“你……”在晚輩面前被訓,蘇宏陽立時被拉下臉,不得已垂着頭。
兩個合起來近百歲的男人被蔣娥訓了一通,她這才去扶還跪在地上的蘇寒辰。
“傻孩子,不是小厮去告訴我,不曉得你還要挨多少鞭子。”蔣娥心疼的輕拍他的背,安撫他,“莫怕,将才我去請了老爺子,他會為你做主,你甚麼都莫要開口。”
她将他護在身後,轉身對蘇宏正說:“有話好好說,動家法算勞什子本事。等會兒老爺子來了,他老人家要是看見他的寶貝孫子被你打成這樣,看他怎麼收拾你。”
一物降一物,老子打孫子,爺爺打老子,蘇宏正有些慫了,“他要是能聽進去我的話,我至于動家法嗎?”
蘇寒山适時插了一嘴,“阿爹,二哥哥現下可是七品翰林院編修,他是您的侄兒,更是大晟的官員,您怎可打朝廷命官。是二哥哥心慈有孝,不然他是可以告到聖上那兒的。”蘇寒山也想借機唬一唬他親爹,感覺挺不錯,章婉清望着他,意外他居然懂這其間的道理。
蘇宏正果然臉色變了又變。
“那你也不能打他,不就是娶個丫鬟,你蘇宏正當年……”蔣娥眸光閃爍,接收到蘇宏正窘迫的神色後立即閉了口,又将目光投向蘇宏陽,“還有你!不就是個商戶,當初舔着冷屁股賣你那耗子吃了撲騰得更得勁兒的藥,你有覺得自己低賤嗎?有覺得不要臉面嗎?今兒倒以為自己多高貴似的。”
這話确實太糙,但理不糙,蔣娥在三位晚輩的面前一點也不給兩位留情面,進來後一直未開口的章婉清和蘇寒山默默垂下頭,兩人不約而同輕輕刮了刮鼻尖,掩飾此刻的尴尬。
蘇宏陽瞟了他們一眼,将頭偏向一邊。
蔣娥繼續訓斥,“大伯哥,你娶了富戶柳家的姑娘,人家柳家可是從未低看你,還有你蘇宏陽,我娘家可是鹿州最有名的銅匠,當年比蘇家強多少倍,若不是我當初瞎了眼,能看得上你?還有小姑子蘇清瓊,嫁給姜縣丞,那可是九品縣官啊!你們蘇家會算計,會謀劃,不是高娶就是高嫁,怎的,上瘾了,輪到自己就高高在上,瞧不起誰?”
幾人沉默。
蔣娥頓了頓,一時覺得口幹舌燥,将才急忙從佛堂趕來護崽,這會兒又說了這麼多,她想潤潤嗓子,掃了一眼八仙桌上的茶杯,想喝水又不好意思去取,這會兒氣氛在這,架勢已已經擺足,不能因為喝口茶水斷了氣氛,跌了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