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歎了口氣,想起過往種種,心中苦澀不已,不禁流下眼淚,擡手抹掉後方才開口,“我們九人全部來自丞州,那是我們的家鄉,可是卻因官府苛捐雜稅和強制征兵将我們逼上絕路,不得不逃難至此。”
丞州隸屬江甯道,是大晟最南端的行政區域,與鹿州所處的西楚道接壤,而丞州又位于江甯道最北邊,與鹿州相連,恰好一個在白象山的北面,一個在南面。白象山面積甚廣,覆蓋大晟的建南道、西楚道及江甯道。
原來不是天災,是人禍。
章婉清:“你們戶籍不在同一個地方,是因逃難遇到一起的?”
中年男子點頭,“是的,我是丞州甯紅縣,他們有的是甯都縣,有的是邵陽縣。”
照這麼說,苛捐雜稅和強制征兵不是出自一個縣,而是整個丞州。
一位頭發花白的婦人,瘦得隻剩皮包骨,含淚道:“我的兩個孫子一個才滿十四歲,一個不足十二歲,都被那些官兵半夜強制拖走,還有我的兒子也是被帶去服役,兩年沒回來,不曉得是生是死,我那兒媳婦……被他們……活活逼死!”
婦人嘴唇顫抖,淚如泉湧。章婉清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淚,問道:“阿婆,你知道征的那些兵入伍的是哪個府?”
婦人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方才搶食的黑褂男子倒是搶話道:“襄王府!”
章婉清一驚,據她對大晟曆史的淺薄了解,六皇子襄王就是在建元四十年登基,他首先靠橫征暴斂和強制征兵養了十萬人的私兵,後來靠弑君造反奪得帝位,但是後世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有說他是一代雄主,開創了大晟的貞豐盛世,有說他就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暴君。
現下是建元三十八年,離他奪位還有兩年的時間。
江甯道在襄王的封地範圍。去歲她将穿越來時,齊王造反,就是襄王赴京鎮壓,聖上念他救駕有功,恩準他從此可以自由出入封地,無诏也可入京,而後襄王很少再回封地。建元三十七年春節後不久,他便直接留在京城,再未回封地。
而他的這段橫征暴斂的發家史史書并未詳載,所以老百姓這段苦難的日子到底何時結束,怎麼結束,她不知道。
“邊境募兵也得有州府的文書批準,知州難道不管?”
“管什麼管!”婦人身旁的老翁痛哭流涕,提高音量道:“州府與襄王沆瀣一氣,怎可會管我們。”
老翁開了頭,其他幾位争先恐後哭訴州府與襄王的種種惡人行徑。
章婉清和蘇寒山耐心聽着,眉頭緊緊的皺起。
等他們訴完,老翁突然拉住章婉清的手臂,撲通一聲跪下,瞧了一眼章婉清,又瞧了一眼蘇寒山,啞着聲道:“娘子,郎君,我看你們兩位都是好人,既然你們幫了我們,求你們幫人幫到底吧。”
老翁眼角的淚又流了下來,“我們沿路從丞州乞讨,将開始還有人施舍,可是翻過白象山,一路荒蕪人煙,已經三天沒有進食,若不是你們施舍,今日就死在這白象山腳下。”
其他幾人見老翁跪下,也效仿他,一個個求着章婉清和蘇寒山幫忙。
那個瘦弱的小兒求他們,“哥哥姐姐,你們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求求你們救救我。”
男孩的手黑乎乎,指甲縫裡全是泥,手背還有傷痕,結了黑色的痂,但是非常瘦弱,幾根手指如雞爪似的,覆在章婉清的手背上,粗糙又嗑人。
章婉清:“你們先起來,我會替你們想辦法!”
“姐姐,現下如何是好?”蘇寒山問她,滿面愁容。
章婉清思索着,如今唯一的辦法是将他們先帶回商道驿站,眼下天色不早,先安頓他們度過今晚,明早通知官府的人接他們去臻善堂,這是由官府設置的專門救助難民的機構,她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還是得依靠官府去辦這件事。楊縣令勤政愛民,不會不管他們。
第二日,九位難民順利被官府接走。
隻是不過三日,不曉得誰傳出商道驿站可以為難民提供免費食宿的消息,也不曉得又是怎麼傳到難民耳朵裡,驿站聚集了大約三十來名難民,桃花裡村民趕都趕不走,僵持了一整日。
“婉清娘子,這如何是好?”上村村正趙熙然焦灼不堪,驿站聚集了難民,村民還怎麼做生意。
章婉清隻能先寬慰趙熙然,“趙村正莫急,容我想想辦法。”
三十人不是小數目,無法短時間轉移,如若安置在驿站影響驿站經營,如安置到其他地方又能安置在哪裡?即使連夜安置在花溪縣臻善堂,也容不下這麼多人,還要請示楊縣令後才能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