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先轉移到山洞。”蘇寒山提議,章婉清明白他所指的山洞就是當初他暈倒在山腳下的那個,那是他先前玩耍的地方,他為了尋她,以為她會在那裡避雨。
這個提議不錯,可以将就過一晚,明日大早再去請示楊縣令。
幸好是秋天,氣溫尚好,不冷。不過夜間山裡風大,章婉清見難民中有老人與小兒,與趙熙然将難民轉移到白象山腳下後,便和蘇寒山去尋些可以墊地和蓋身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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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口支起了一口大鍋,柴火燒得噼裡啪啦響,白色的粥翻着泡,章婉清将洗淨的青菜葉倒進鍋裡,用鏟子翻了一下,對蘇寒山說:“去喚大夥來用飯。”
“好!”坐在一塊大石塊上的蘇寒山忙起身,将錦袍上的灰塵拍掉就去山洞裡喚人。
不知他在裡面說了什麼,難民排着隊依次從山洞裡步出。
蘇寒山來到章婉清的身旁,協助她盛粥,他擺碗,将碗一個個擺成一條線。
“是你讓他們排隊的?”
“是!”
難怪,前日搶食他心中很是不快,但現時幾乎能理解他們當下的行為。
“我說,如若不排隊,我就将粥喂山裡的兇獸也不給他們吃!”蘇寒山邊說邊擺碗。
章婉清笑道:“你居然學會了威脅人。”
“有時候不用在乎方法,隻要目的能達到就行。”
粥盛完,蘇寒山一碗一碗遞給他們,很快分完。
章婉清望着蘇寒山的背影,不禁歎道,他雖然膽小怯弱,卻是能一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你永遠不知他會鑽進哪個角度來獲取他對一件事情的獨特認知。
三十個難民是自發找到并圍困了驿站,趙熙然除了提供吃食和大鍋,其他都由章婉清和蘇寒山解決,意思很明顯,禍端是她惹起,桃花裡隻能做到這個份。
章婉清沒想過要逃避責任,她也不會讓驿站的生意受這些災民的影響,她如今擔憂的是處理了這三十個難民,後面還會不會有更多的難民聞訊而來,丞州的難民數目可能比她想象中更要驚人。
難民們默默喝着粥,很少有人說話,一位老漢喝完想要再添,雙手捧着碗,小心翼翼的問:“娘子,我可以再添一碗嗎?”
“當然可以。”章婉清替他添了粥,對衆人高聲道:“喝完可以再添。”
聽了她的話,陸續有人上前添粥。
月上樹梢,樹下的人在洞口前的火堆裡添了些柴,火勢又旺了些。
“姐姐,我們要守一宿嗎?”
章婉清點點頭,“收留了他們,就要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等到明早楊縣令差人接走他們,才可放手。”
“嗯!”
“寒山,你回陶然居去休息!”
蘇寒山不依,也添了兩根柴,“姐姐在我便在。我和姐姐一起守護他們。”
他的臉部輪廓清晰而俊朗,眼睛柔和明亮,鼻梁線條流暢,火光照亮他的側臉,愈發顯得好看。
他蓦地轉頭,目光對上章婉清,眉眼一彎,一個溫柔的笑容綻放,那帶着澄淨笑意的眼睛如同伴随在圓月周圍的星星,特别亮,特别好看。
章婉清心頭一跳,一股異樣從裡面鑽出來,冒了尖,癢癢的,她快速低下頭,耳尖泛紅。
“今日是中秋,是我與姐姐過的第一個中秋。”蘇寒山不禁歎道。
章婉清未做聲,拾起腳邊的一根枝條去挑火堆,火花濺起,在空中跳躍幾番,又落回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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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熙然天未亮便去了縣衙,所以天将亮時,官府派的車便到了,五輛馬車好算将人全部塞了進去。
章婉清和蘇寒山則是回了鹿州。
隔日,章婉清去了趟花溪縣臻善堂,給難民送些吃食。臻善堂隻是暫時收留,兩日便要放人,由他們自己去尋生計。
臻善堂在一個偏僻的街道,位置極不顯眼,是一個兩開間的民房,外面有一個小院子。一間民房是官差辦公用,但很少有官差,畢竟一年收集的難民沒有幾次,甚少有人知曉官府有這個此類救助機構。
另一間房則是難民休憩之地。房間不大,一面有窗,除了地上墊了些稻草和舊棉絮,沒有任何其他家具。往日不會一次性收留這麼多人,所以當三十人同時聚在一起,哪怕有些人在院子外逗留,也顯得逼仄,空氣中彌漫中他們身上的汗味、腳臭味等各種難聞的氣味。
章婉清向官差說明來意,官差就出了院門,在外面候着。院子裡有兩位難民見到她,忙客氣相迎,躬身打招呼,“婉清娘子!”
章婉清往裡間瞄了兩眼,“大夥還好吧?”
“還好,謝謝婉清娘子惦記。”一個留着小羊須的中年男子回答,瞧了她和蘇寒山手中的包裹,笑嘻嘻問:“這是送給我們的吃食嗎?”
蘇寒山不喜他并不是因為饑餓卻觊觎他人東西的眼神,忙将包裹往懷裡揣,側過身。
小羊須男子笑容收斂,朝身後大聲喊叫:“娘子給我們送吃食了,你們出來領!”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蘇寒山,“要排好隊,不然不給領。”
衆人排隊出來領吃食。
昨日那位要求添粥的大漢在領完轉身時,突然停步,回頭問:“娘子,我們可以不走嗎?”
流落在此,出了這個門,不曉得還能去哪裡。
他身後的人接了吃食也是問:“縣太爺是不管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