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蔓強行讓自己不再感應外部的法術波動,終于好受了點。
薛硯依舊在攙着她,可是由于情緒太激動有點沒控制好力道,捏得她胳膊有點疼。她拉開他的手,問道:“你,還好吧?”
薛硯一點也不好。
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長孫堯!我遲早有一天要!”
想必那個長孫就是郡守的名字了。
依蔓搖搖頭,在心裡低歎一聲,擡眸望去。
目之所及隻有幹枯的土地和陳舊的民居。
風從遙遠的山嶺攜寒意而來,穿過無形的結界,擦過破舊的土牆,掠過絕望的人群,發出嗚咽的聲音。
離她最近的那棵老樹似乎已經枯死多年,幹朽的樹枝在風中不堪重負地搖擺着,似乎随時會被折斷。
在正午的陽光下,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這才擡起腳步往人群外走去。
村民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大部分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離開。偶有一兩個用悲恸的目光注視她一會,又沉默地移開。
隻有薛硯追上了她。
“你要去哪!”
依蔓一邊和他并肩走一邊說:“你冷靜一點,好好想想,為什麼這麼巧,那些郡城的法師今天來加強這個結界。”
“我不管他們為什麼今天來!”薛硯根本無法冷靜,“我隻要知道是他們幹的就行!”
他怒極,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刻骨的恨意:“隻恨我一人之力無法撼動那些位高權重之人……但是,總有一天……”
“位高權重?”她忽然停下腳步,用一種奇異的腔調說,“就算恨,你也應該去恨某些——隻顧私欲膽大包天之人!”
“什麼!”他瞪着她。
她不再言語,冷着臉加快速度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依蔓忽然發現薛硯并沒有跟上來。
她回頭瞧了一眼,隻見那個黑發少年抿着嘴站在原地,捏緊拳頭渾身發抖。他分明是怒火攻心,整個人看上去都無比暴戾,她卻總感覺他好像要哭出來一樣。
她不禁放柔了音調。
“你跟我來。現在,說不定還能碰得上。”
少年悶悶地問:“碰得上誰?那些法師嗎?”
“村長。”
他們在村口撲了個空,一無所獲。
村長家房門緊閉,依蔓站在門前思慮良久,終于決定還是不要貿然闖進去,便拉着薛硯準備離開。
然而,沒走幾步,他們就看見了熟悉的羸弱身影。
晏初陽從結界外慢慢踱步進來,似乎這個結界對他并沒有任何影響。
他穿得很厚,整張臉都陷入了領口的褐色皮毛中。那厚厚的毛把他的臉色襯得更為蒼白。
他輕聲問:“你是來找我的?”
這語氣明明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低柔了,依蔓卻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差點撞到薛硯身上。
“何必如此,”晏初陽說,“我又不能拿你們如何,畢竟依姑娘也知道,我的法力比起阿硯的,不值一提。”
依蔓道:“我一直相信,智慧比法力重要得多。否則,人族是如何在蒼靈立足的?”
薛硯終于察覺到了不對,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搖擺,終于還是上前一步,把依蔓護在了身後。
晏初陽漠然道:“阿硯,你就為了這麼個女人,用這種眼光看我?”
“她好像有點怕你,”薛硯還在狀況之外,“初陽,你剛剛為什麼不來?”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晏初陽說,“從小法術天賦就強得過分,全村人都喜歡你,一天到晚腦子傻乎乎的,無憂無慮天真得可怕,根本不用擔心各種事情……哪像我……”
薛硯完全沒聽懂:“你說誰傻呢!”
晏初陽自顧自地繼續說:“我生下來,法術就弱得可怕,在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就隻能當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你說是吧,依姑娘?”
依蔓從薛硯身後走出來,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可就錯怪我了,”晏初陽表情沒什麼變化,淡淡說道,“我可懶得出那麼遠的門去告什麼密。根本無需我做什麼,那些不想這個結界被擊破的人就急急忙忙去了郡城。”
他忽然勾唇一笑:“那些法力低的人,隻有在這個結界包裹之下的赤暮村,才能獲得‘人上人’的感覺。愚蠢至極。”
薛硯這次聽懂了。
他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不敢置信道:“大叔他們……怎麼會……”
而依蔓依然沒有放下懷疑:“但是,你在這件事裡面起到了什麼作用,我還是存疑。”
“依姑娘不必管我在做什麼,”晏初陽說,“你隻要知道,這個村子其實并不歡迎你,也并不需要阿硯費盡心思破結界。管好自己就行。”
“那我之前教孩子們法術的時候,你為什麼要來,而且還學得那麼認真?你說你法術天賦弱,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你是如何……”
晏初陽打斷了她:“太聰明了可不是一件好事。畢竟,這世上很多事情,是要裝糊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