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想着,略微定了定神,小聲喊道:“薛硯。”
耳旁傳來模模糊糊的鼻音,似乎是他“嗯?”了一聲。
好像還不是那種全無理智的狀态。
她确定就算這個狀态薛硯也依舊是薛硯,便稍微放下了心,又不敢扭頭,隻好問:“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依舊是低沉的鼻音。
依蔓聽不清這聲音到底代表好還是不好,索性一咬牙,掙脫了他的臂彎。
這一秒在依蔓的感覺裡極其漫長。
隻在一刹那,炎熾之力暴漲。
依蔓當機立斷地轉回身,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少年的手指很長,皮膚溫度比她高很多,微微有點粗糙。
她的左手中猶凝着寒涼的水,一點點蔓延過他的手掌,在他的指間穿梭。
風平浪靜。
鋪天蓋地的火焰并沒有出現。
薛硯的動作停在那裡,本已經聚集起的炎熾之力也因為沒有得到下一步的指令而慢慢散開。
可他望着她的眼神依舊是極為漠然的。
那眼睛極黑,是那種蒼靈人很少有的純正黑色。
——不管怎麼看,薛硯是人族的可能性,都很小。
物傷其類。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這種眼神,可她好像忽然鎮定了下來,并不害怕,也并不緊張。
她出奇平靜地想了許多。
也許很久之前,久到她下決心離開阡羽城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以後要走的路,隻是當時有點不甘心而已。
她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像薛硯這樣活着就很好,不用想那麼多,勇往直前便好。
可是她不敢。
雲翼族和人族已經是死敵,她不可能去雲翼族。
宋家想讓她嫁到宮中,以阡靈城主府唯一的小姐身份,縱使她隻是個養女,早已毫無權勢的皇族也一定會給她太子正妃之位。
自蒼武帝以來,阡氏皇族血脈延續已有一千五百年。縱使皇室權利被架空,也依舊在人族心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宋家打的什麼主意,依蔓不敢深想。
自己是一個犧牲品。
一步踏錯,死無葬身之地。
薛硯的眼神絲毫未變,冷漠又邪佞。
依蔓看着他的面龐,莫名地有些難過。
“薛硯,”她說,“不管怎麼樣,我會保護你的。”
他這次沒有回複她。
她知道薛硯醒來的時候會記得這一切,所以執着地說了下去。
“未來可能有很多艱難險阻,但我依然希望你能來阡羽城。不為别人,為你自己。”
逃避從來不能解決問題。
她要回到漩渦的中心,揭開所有的謎底。
在沉默中,依蔓悄悄召喚着凝水之力。
隻能搏一把,以水凝冰,精準定位,把他打暈。
水流聚集,冰雪凝結。
就是現在!
依蔓忽然加重了握着薛硯手的力道。
薛硯的背後驟然出現了巨大的冰錘,分毫不差地直接擊中了他的後腦勺。
他沒有做任何動作,卻忽然勾起了唇角。
比她想象的要順利太多了。
就是薛硯好像又變重了一點。
她讓他倒在宮殿裡厚厚的地毯上,自己則坐在阡容澤剛剛變出來的椅子上,反思起來。
冰錘這種過于簡單粗暴的法術,她發誓在她前十幾年的人生中,根本沒用過。這肯定是受了某個人法術的影響。
果然,近墨者黑。
依蔓頗有些郁悶地看向薛硯。
他躺在地毯上,就算暈倒了一身氣質也依舊與這奢靡的宮殿格格不入,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闖進宮殿然後被侍衛打暈的綁匪之類。
剛剛錘她後腦勺實在是無奈之舉,隻希望他醒來的時候沒有後遺症。
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怎麼痛苦,畢竟暈倒之前還是笑着的……
等等——
他暈倒之前,好像看的不是她的眼睛。
他看的是什麼位置?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幾乎是顫抖着摸上了自己的脖頸。
凝出的水鏡映出了她的面容。
淺薄的紗衣之下,她脖頸右側淺藍色的紋路浮現出來,像層疊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