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光的呼吸頓了一下。
她忽然有點不想閱讀這些資料了。
在所有人還在探究變異為何物的時候,就有人先一步壓下了死物會變異的消息,直到四十年後都不露馬腳。
——是不露馬腳,還是把可能知道的人全殺了?
她舔了舔嘴唇,心跳清晰可聞。
其異心可見一斑。
幹完這單她就要快樂辭職了,還是不要沾上什麼麻煩為好……
不知為何,她忽然從這一念頭中嗅得一絲違和。
違和感一旦冒出一點頭,李琢光輕輕一揪,整個假象就碎裂了。
是了,她才六十三歲,在人均壽命三百多歲的星際中,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想當初為了當上晴山外勤隊的隊長,每天隻睡四個小時,連異能者都練不了一個月的訓練強度,她咬牙堅持了九年。
把這一身份視作人生唯一意義的她怎麼會突然想辭職呢?
李琢光心跳如鼓,肺部像用棉絮堵住出口,一股氣吸進去卻吐不出來,背脊被一陣徹骨寒意爬過,爬上她的後脖頸,頭皮瞬間麻了一半。
辦公室内的溫度和煦如春,而她卻如墜冰窖。
有人在操控她的人生。
有人在阻止她接觸這一切。
為什麼是她?
比起十級異種舉手投足間就可以摧毀一座城市,她明明是最無害的存在。
李琢光看着手中的紙張,垂眸思索良久,開始認真閱讀。
一年前的記錄大多是一些李琢光看不懂的數據分析,但即使是她這樣的外行人也能看出一絲端倪。
在研究人員π+激素和輻射波動那兩列中,在經曆一天工作後,她們的該項指标都進入一個小高峰。
π+激素是異能者身體中控制異能的部分,激素水平越高,代表異能者将能使用更高級的異能,同時輻射波動也會更劇烈,更容易失去理智。
不過由于當時認知受限,結論是該實驗可能導緻壽命縮短。
再結合人事變動表上頻繁的變動看來,多半都是誤會了壽命會減少。
她比對着兩份資料,發現有許多人做過對比包圍儀器前後土壤成分異同的實驗,隻是沒有做出結果,就因各種原因被換了工作。
但有一名實驗員一直做到現在。
丁檸。
李琢光的手指落在那個名字上。
根據手裡的證據推測,能夠殺死或是遏制櫃子複制的方法就藏在土壤成分中,或許正是那個變少的成分。
她翻過這張紙,下一張紙又将她定在原地。
這是柳一作為實驗品,被注入複制基因的檔案。
她深呼吸平複心情。
真的沒辦法再用代入感那套說辭說服自己了。
她把柳一的檔案放進口袋裡,确信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信息,便劃出丁檸的名字,以及那招緻多名實驗人員被調換的實驗,然後将資料壓到桌上的文件底下。
李琢光打開辦公室的門,遠處晃動的手電筒讓她又縮了回去。
巡邏的研究員們走近了。
“我們要不然去供電中樞和椿總辦公室看一眼?”
“等明早吧。”這是一個低沉的女聲,聽起來有些年紀了,“萬一明早大家出去了,私自開門要受處分的。”
“怎麼這麼不講理啊……這不是緊急情況嘛?”
一群人走遠,過了一會兒,又有一些人走近了。
“所以六十二号實驗室到底發生過什麼啊師姐?”
“不……”
“師姐——”女孩拖長聲音撒嬌,“就算是滿足我們死前最後的心願了。”
“……好吧。”
她們從辦公室前走過去,無人注意到虛掩着的房門。
李琢光放輕腳步走出來,關上門,看着幾人的背影走遠。
“其實也就是一年之前的事。”被圍在中間的師姐心不在焉地用手電筒巡查周邊,她的聲音很溫柔,如同在講睡前故事。
“……大家下定結論,認為是輻射中某種成分與櫃子成分起了化學反應,導緻其自動分裂,這才複制出好幾個,不過聽說這個結論沒寫進報告。
“後面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最後,大家覺得這個實驗會危害研究人員的壽命,便聯名上書叫停了。”
“師姐,丁師姐是不是唯一一個在重啟前後都一直在的研究員啊?”有個模樣稚嫩的男生問。
“對。”師姐點點頭,“不過因為她一直是異能進化派,不覺得輻射波動高會縮減壽命,所以她沒提換小組也是情理之中。”
“诶,師姐你說異能真的代表了人類進化嗎?”
“……誰知道呢?”師姐轉過頭,她略帶憂傷的目光投在緊急通道的大門口,“就算有異能也逃不出去。”
緊急通道處仍有人在嘗試,金屬碰撞的火光此起彼伏。
大門上已然面目全非,卻未被撼動分毫,甚至那因攻擊凹陷的地方又會很快鼓起。
師姐還欲繼續說,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冷笑。
她們猝不及防地回過頭,便見一個沒見過的人站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