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很奇怪,按道理說,這種事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應該被瘋狂報道,更何況那時候對異能的看法仍是覺得會折壽。
這種事件堪稱制造恐慌的完美新聞,卻一句話都沒有流出來?
所以她在給獵戶座α-10877建設完系統以後,把一年裡攢下來的年假合到一起請了個小長假,重新回到鳳凰座θ-3709-1。
聽她說完,葉春女也覺得奇怪,如果這是小概率事件,那麼碳基聯盟數以億計的星球,再小的概率也能撞上幾個。
地質研究所壓下消息是為了研究所的名聲,讓研究員不要鬧,别的地方呢?
難道真的隻有鳳凰座θ-3709-1一個個例?
芮禮不信,葉春女也不信。
所以她們二人頂着壓力,再次找高層請示,能不能重啟實驗。
她們以為會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這次的高層格外好說話,還特地給了份細則,用更多的工資作為引誘驢的蘋果,讓不在意壽命被消耗的研究員來工作。
細則看着像是早就寫好的,這一切容易到芮禮覺得高層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内幕消息,正好就着葉春女的請求順水推舟。
芮禮沒有留下多久,按照李琢光知道的時間線,芮禮在疏鐵元素被發現前就離開了。
也就是從重啟實驗那個時候開始,所有接觸過櫃子的人開始記憶斷截,直到最後全部記憶都被修複成流暢,卻沒有死物異種的影子。
*
“不過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
葉春女手中憑空出現一個保溫杯,就着冒出的熱氣喝了一大口水。
“我無意中發現如果我能夠将激素濃度維持在很低的水平,我的記憶就不會受到影響。
“正好當時地質研究所的老所長去世,臨終前她将珍藏的幾本紙質書和一封推薦信交給我,希望我能好好保護這些珍貴的文物,我就想到一個辦法。”
葉春女俏皮地眨眨眼睛,原本公式化的笑容立刻靈動起來,灰白色的眸子裡萬花筒似的浮着碎光。
“我建了個幻境圖書館,每天都開一晚上,這樣就能把我體内的激素消耗到最低值,讓我能一直記住這件事,而且幻境裡的記錄也不會被影響。
“後來我四處搜集紙質書本,就漸漸把這裡建得這麼完整……”她彎着眉眼,溫柔緩慢地掃視過身前的書架。
“畢竟是要把激素壓到最低值,早上起來會很疲累,我沒有辦法繼續研究所的工作,就拿着推薦信回了晴山總部。
“霍總指看了我的推薦信,讓我去中心圖書館,以及在晴山大學當挂職博士導師,後來我拿出圖書館裡的幾本書捐給圖書館,教的學生也争氣,很快就升到館長了。
“不過,這種辦法到底是傷身體的。”
葉春女的眉頭微微皺起,眉梢眼角都是哀婉,她手握成拳,輕輕捶打着大腿肌肉。
“我剛入職圖書館時去體檢,結果查出來這幾年,因為我透支π+激素,身體年齡都是常人兩倍速的增長。所以……其實三百零一歲是我的身體年齡。”
星際生命的年齡分為實歲和身體年齡,實歲即是從出生算起的年紀,身體年齡則需要依靠體檢報告鑒定。
星際平均實歲年齡是三百上下,而平均身體年齡則隻有二百七十上下。
對外披露哪個年齡都是個人自由,星際時代,個人隐私信息重重上鎖,除非自己宣傳,否則别人不可能通過違法手段查到。
一般來說,不管女男,都更傾向于報出更年輕的年齡,當身體年齡年輕時更是如此。
年輕,就意味着有未來,也意味着更強大的身體素質。
“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出于作為一個人的道德,李琢光覺得現在不該追問一位傷感的老年人。
但是目前唯一死物異種淸剿隊隊長的職業道德還是蓋過了個人道德,而且她相信以葉春女的職業敏銳度,會配合她的。
不出所料,葉春女很快收起了臉上的唏噓,用一如既往的慈祥的笑臉看着李琢光:“沒事,孩子,你問吧。”
李琢光正襟危坐,她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炯炯目光随着她的沉吟而凝重,緊皺的眉頭像是一堵拔地而起的高牆,将她内心所有的思索都牢牢保護在内。
芮禮靜靜地看着她。
這是她思考時一貫會露出的表情。
這時的李琢光才會褪去摸爬滾打練出的八面玲珑,以及面對友人随和溫柔的好脾氣,露出真正的、攜着好似與生俱來的威嚴的她本身。
這時候,李琢光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問題是——
葉春女的叙述可信嗎?
因為芮禮明顯記憶被同化了,無法向她求證。
而那故事盡管和李琢光在丁檸口中聽到的故事版本差不多,但由于地質研究所的記載早已消失,她沒有證據來鑒别真假。
讓她起此疑慮的,是魯向明臨終前的種種舉動與話語。
而同時,在幻境中,選擇無條件支持她的椿好身影再次浮現在李琢光眼前。
幻境異種若要在幻境中植入一個故事,故事本身隻能植入異種自己的記憶,然後讓「闖入者」扮演某一個角色。
也就是說,幻境中的椿好對她說「我把你從焚化爐的隊伍裡拽出來」是真實存在的。
隻是這個人并不是李琢光而已。
兩廂話語在李琢光耳邊接連響起,擺着标準正邪表情的葉春女也開始在她腦子裡較勁,像是一團難以捋順的毛線,而這團毛線能否順暢解開決定了全星際生命的未來。
芮禮仍然隻是看着她,而葉春女面露鼓勵。
李琢光閉上眼,難言的焦慮抓住她的心髒,指甲無意識地來回刮着衣角。
霍總指告訴她相信自己,她自己也知道要相信自己,但真正做起重大決定時就知道這有多困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忽而浮現諸多往事。
第一次打敗異種,第一次出任務,每一次拼盡全力救下的隊友和受害者對她的全身心依賴……
想着想着,她的心跳逐漸平複,手掌溫度回暖,支撐着她的主心骨似乎回到了原位。
——她其實沒有必要現在就做出決定。
那麼第一個問題就接踵而至。
“您為什麼沒有告訴霍總指這件事,和這個保留記憶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