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
李琢光一直關注陳戊的狀态,昨晚他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看窗戶,好像外面有什麼即将到來的攻擊。
她以為陳戊會像青苔城市那樣,回答她一個強行合理的看月亮,沒想到是一個完全抛卻合理性的答案。
“大半夜哪來的太陽?”李琢光輕笑,沒有露出太多異樣,就好像陳戊隻是随口開了個玩笑。
陳戊卻急急地去拽李琢光的袖管往窗口走,生怕她不相信:“真的,外面隻有太陽,沒有月亮!”
李琢光半推半就地順着他的力道走到窗前,她的手落在窗邊茂密的植被上,不同于塑料假葉的手感,湊近了甚至還能聞到一股青草香。
她能感受到陳戊非常希望她伸出頭去看一眼外面的景象,但她偏不想讓他這麼快如願,将藤蔓撩起來,透進來的隻有街上如牛奶般的乳白燈光。
“當然沒有月亮啦,你看,這個星球連月球衛星都沒有,晚上隻有燈,怎麼會有……太陽。”
說着說着,李琢光突然感到一絲強烈的違和感。
是了,晚上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月光是将太陽照射在表面的光芒散射出來的光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削弱無數倍的日光。
盡管月光中的紫外線強度低到無需考量,但若中心城市居民的皮膚嬌嫩到一點點紫外線都能曬傷,那麼有月亮的時候不出門也勉強可以理解。
可是這裡晚上沒有月亮,也就是說晚上的紫外線可以忽略不計,為什麼這裡的人沒有晝伏夜出?
“對不對,你也很奇怪對不對!”陳戊聽到李琢光反常的停頓眼睛一亮,“外面真的有個太陽。”
他微蹙着眉,軟綿綿的眼神中流露出懇求:“李隊,我真的沒騙你,去看一眼吧。”
李琢光意味深長的目光在陳戊臉上轉了兩圈,對方一直維持着那種期待的模樣,看着一點兒别的心思都沒有,僅僅是想讓李琢光看到真相。
她扭上礦泉水瓶的蓋子,将肺中濁氣都吐出,扶着窗戶探出頭去。
夜晚的街道黑壓壓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路兩邊的懸浮路燈盡職盡責地照亮着腳下一圈光暈。
由于沒有月亮,沒有路燈照射的地方都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黑暗連接着如墨的夜色。
高樓大廈仿佛黑洞洞的巨人影子,鋪天蓋地的植物好似巨人的臂膀,廣袤無垠的深淵巨口仿佛随時可能将僅剩的燈火吞噬。
手下是蔥綠的藤蔓,與那青苔城市中如龍般的青苔極其相似,生命蓬勃的枝葉随着一陣風吹來,像一片柔軟的綢緞翻滾波浪。
李琢光擡起頭,輕而易舉地就在黑暗的夜空中看到一輪……
玫瑰色的太陽。
是太陽還是……
李琢光的專業不是天文學,她分不清這是什麼東西。
說是太陽吧,直視着并不刺眼,而且這東西也并不向四周散發光芒。
比起一個正在發光的恒星體,這個「太陽」更像是一張貼在天空中的畫作,它并沒有投射下任何光芒,直襯得整片黑夜都像是一塊幕布。
她盯着看了一會兒,那「太陽」似有什麼魔力,看的時間久了,心神也要被吸入那盤玫瑰色的圓裡。
李琢光縮回腦袋,看到陳戊渴望得到她認可的眼神,一言不發地回身走進房間,把芮禮從睡眠艙裡拉了出來。
芮禮一臉睡意朦胧,半睜着眼睛懵懵懂懂地被李琢光拉到客廳裡,嘴巴裡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大半夜的把我叫起來幹嘛啊,賞月亮?你真有閑情逸緻,按照你明天定的計劃表要六點鐘就起床……”
芮禮有點起床氣,不太嚴重,如果不是李琢光,那麼把她叫起床的人就會體驗一把十級異種的身體素質。
現在是李琢光,她的表現就是會不停說話,以及因為顧及到李琢光零級的身體,可有可無的抵抗。
李琢光一直覺得這種狀态下的芮禮最可愛,所以大學合租時,她很喜歡半夜把芮禮叫起來,讓芮禮賞月亮,她賞芮禮想殺她又不舍得動手的表情。
——當然這不是李琢光單方面欺負芮禮,通常李琢光會在下午補覺,然後芮禮就會把她拽起來,兩個人幹瞪着眼,誰也不讓誰睡。
“我隻能再睡四個小時,你要是想賞月亮自己賞行不行,姐,你是我的——”
芮禮的眼睛微微瞪大,看着李琢光另一隻手拉住的陳戊:“陳弟,受害者聯盟啊。”
“什麼受害者聯盟?”陳戊怔愣一秒,很快就把這個疑問抛之腦後,“芮副隊,外面有個太陽。”
芮禮驚呆了,複雜而深切的疑問從她的目光中流露:“……你瘋了?”
她眨眨眼,站了一會兒後現在腦袋清醒了不少,也能順利思考,她看向李琢光:“他又被死物異種影響了?”
“不是。”李琢光搖搖頭,她指着窗戶,“是真的有個太陽,我不知道怎麼和你形容,就感覺夜空像一塊畫布,然後那個太陽是張貼紙,雖然看得見,但沒有光。”
芮禮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着李琢光,又看向陳戊,再看回李琢光。
她的目光中明晃晃地透露着「你們倆沒事吧」的信息:“這是現實,不是遊戲,這種明顯違背基礎物理的情況不可能發生。”
“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李琢光堅持。
芮禮沒辦法,隻能按照李琢光的話探頭出去,幾秒後就縮回脖子。
她有些疲憊地揉着太陽穴:“我什麼都沒看到,是異象吧?”
這個答案既意外又意料之内,李琢光外表平靜,連眼珠都凝固在原位,心裡卻掀起驚濤駭浪。
這個最簡單、最直接的答案,她一直沒想到。
也許是因為她下意識覺得佩戴外部激素影響屏蔽手環後,陳戊也不會被影響。
想要驗證也很簡單,再去拽一個人起床,讓她來看看有沒有「太陽」就好了。
但李琢光沒有這麼做。
她心裡清楚,異象這個答案是最正确的。
她連忙拉過芮禮的手,調開對方的終端,芮禮的終端和飛船中樞連接在一起。
本來作為中央調控,芮禮平時的任務就是在飛船上關注數據,及時在耳麥頻道裡提醒李琢光數據異常。
但現在她下了飛船,就無法每時每刻關注數據。
沒有數據中控果然很麻煩……
芮禮拍開她的手,換到環境數據頁面,隻見輻射波動維持在一百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