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和顧曉混迹在前進的人流之中。

路上的意識體多以老年人為主，小孩次之，青年很少。這不符合人類正常發展規律，所以這些人應該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通過某種途徑轉換而來。

“嘿，老劉，好幾年沒見過你了。”

“哈哈，我可是每年都會看見你呢。”

各種交談在人群中進行着，與暖黃色的燈光相交織。

據顧曉統計，平均每走十米就會失蹤5人。也不能算是消失吧，就像最開始的老奶奶一樣走着走着就拐入了一個岔路口，人就看不見了。

而每一個拐彎的人，臉上都明顯帶着幸福快樂的微笑，同行者也是極高興地與他們揮手告别，似乎走入那條微弱燈光照着的小道是什麼極好的事情。

白榆和顧曉試着跟上這些人，但奇怪的是，他們一踏出大路的地界，眼前就會變得一片漆黑，隻有路旁的燈籠有些許光亮，至于那小路上的微光，是完全看不見的，簡直就像是專門為轉彎的人設置的一樣。

走過這個小城的中心區域後，龐大的人群已經隻剩下一半左右了，在寬大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稀疏，人群似乎有些躁動。

到了城市邊緣，之前密集的人群隻剩下幾十個人了。路的盡頭沒有紅色的燈籠，它連接着大片的曠野，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是漆黑的夜空，點點月光灑在地上。

所有人面對着眼前的曠野，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隻餘下焦躁與震驚，還有那無法忽視的悲傷。

白榆和顧曉跟在他們身後，正在和一位夫妻交談。男人自稱老潘，女人叫李姐，與那些悲怆至極的人不大相同，這對夫妻哪怕來到了曠野也顯得很坦然。似乎察覺到兩人的疑惑，潘叔主動對他們笑了笑，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倆無父無母，無子無女，就這麼過着。我呢，38就來到這裡了，也回來過18次了，今年在路上看到你們李姐，就知道不用找回家的路了，因為我的家來找我喽。”潘叔邊說着，還舉起了自己和李姐拉着的手。

李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着細紋的眼角微微彎了一下，有些嗔怪的望了潘叔一眼，也開了口，很溫柔的聲音；“我們已經沒有什麼牽挂了，所以走得也是坦然，倒是你們兩個，看上去這麼年輕，怎麼會沒找到回家的路呢？”

“回家的路？”白榆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他今天晚上已經聽過這幾個字很多次了，但并沒有搞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哎呀，你們是新來這裡的吧，”潘叔意識到什麼，有些擔憂地看着兩個人“就是那種被牽引着的感覺啊，仔細體會一下，我估計你們是錯過了，雖然以前也沒聽說過有誰錯過了，但這麼年輕總會有幾個人記挂着的。”

“牽引。”白榆抓住關鍵，嗯，這裡所有人應該都是為了“回家”聚集到這裡，中途拐進小路的就是感受到了牽引找到了回家的路。而出了城市就沒有建築物了，所以剩下的人會焦躁，不安，因為他們沒有回家的路，也就無法“回家”。

其中最關鍵的地方，應該就是“回家”了，而要想知道“回家”是什麼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試試。想着，白榆默默進入自己的意識世界，仔細感受所謂的牽引力。

……

确實有一股拉力。

白榆仔細一看，哦，連着顧曉呢，那沒事了。

似乎感受到了白榆的注視，顧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好吧，他們作為外來戶好像确實不具備這種能力，那他們現在就屬于沒有回家的路的人，看這些人的模樣，這似乎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潘叔仔細的端詳這這兩個精緻俊美的青年，看了半天出了過于長得完美外好像也沒什麼不對，隻好放棄繼續支招，簡單的交代了他們幾句，就開始告别了。

“你們别慌，再想想辦法，就算今年不行，明年總是可以的。”潘叔灑脫的笑了笑，給他們比了給加油的姿勢，拉緊了李姐的手，向着曠野方向走去。

“我們先走啦。”兩人已經走了一段距離，同時揮了揮手，在月光下逐漸虛化，消失不見。

白榆和顧曉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們消失是死亡嗎？”

“根據能量波動來說，如果他們不具備空間方面的能力，是的。”

“可為什麼他們會這麼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呢，人類明明是一種很怕死的生物。”白榆聲音逐漸變低，臉上難得沒有挂着笑容，像是在詢問答案，又似乎隻是喃喃自語。

顧曉安靜地站在一旁，他沒有什麼額外的感觸，而且大數據也告訴他人類厭惡甚至害怕死亡，但他還是重複了潘叔的答案“因為沒有牽挂了吧。”

話題終止，倒也不是兩人主動停止，而是被迫停了下來。

又有幾人面對這曠野，張開了雙臂，似乎在擁抱自然，然後逐漸消失。

實話說，這一圖景在銀白色的碎光點綴下還是很有美感的，但就是這麼一副美麗的畫卷，似乎激怒了剩下的人們。

那些仍然站在道路上的人們表現的相當不安，甚至嘗試後退，想往回走，但似乎沒有什麼用，他們的眼睛逐漸變得血紅，行為開始變得混亂。

剛剛還相談甚歡的人們似乎喪失了理智，他們的眼睛失去了聚焦，瞳孔渙散開來，整個人變得青白，甚至滲出點點血迹。

“我有個不大好的猜測。”白榆語氣有些沉重，但動作還是不緊不慢，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死了。”顧曉簡單直白地說了兩個字，再次進入安靜狀态。

“嗯，而且我們說不定也‘死’了，畢竟我們和他們有着一樣的形态。”白榆拍了拍顧曉。顧曉沒有理他，他抿着自己的唇，沉默地啟動拍攝設備，試圖記錄下這未被錄入數據庫的人類變異畫面。

“哦，原來人類死亡會保持意識體，那我們在人類眼中豈不一直是死了的狀态。”白榆躲避了開一個青白屍體的攻擊，發散了一下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