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絮還清楚記得時岩第一次對他說這話是在什麼時候,也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
難過、惶恐,擔憂時岩會抛棄他。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年幼的他會那麼肯定,時岩一定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可以抛棄。
所以他必須完美做到時岩的要求,他必須聽從時岩的命令。
從小到大,這句話聽多了,時絮早已聽習慣了,也再沒了當時複雜的情緒。
時絮眉眼低垂,一副恭順模樣:“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過來。”
時絮聽話地走到書桌前站定,時岩坐着,而他站着,他卻不敢俯視時岩,眼睛看着桌面。
這是長期的規訓下得出的結果,他的乖順令時岩十分滿意。
“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時岩:“你拿什麼挽救你的失誤?”
時絮:“異種不是我複活的,隻要調查清楚,還有希望。”
“這隻是你的一面之詞,”時岩嗤笑道,“從你承認對那隻異種手下留情後,你就該做好被别人誤解的準備。”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現在有一半人相信,時絮是複活異種的元兇,哪怕澄清之後,時絮能否繼續擔任異種管理局隊長也是一個問題。
失信是最可怕的事情,哪怕衆人都知道你能力出衆,沒了人心,遲早都會出亂子。
時絮還是一樣的回答:“我會處理好的。”
時岩:“你現在還在受監視狀态中,你要怎麼處理?難道你指望我幫你?”
時絮:“我相信譚枭的能力,他會查到真相,還我清白,這之後,我會同沈局再好好聊聊的,看在我往日為管理局做出的貢獻上,沈局會給我一次機會的。”
“你腆着一張臉去向沈僑求情,你這是在丢我的臉!”時岩勃然大怒,倏地起身,給了時絮一個巴掌。
時絮捕捉到了時岩的動作,可以躲但沒有躲,他的臉被打歪,白皙的臉頰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巴掌印,足以證明,時岩的下手有多不留情。
“我培養你不是讓你去給别人當狗的,既然沈橋撤了你的職,你就留在家裡好好反省吧。”
時絮依舊低眉順眼,卻大膽發問:“需要反省多久?”
時岩冷笑:“直到你認清你是誰的人,你該聽誰的話。”
時絮的頭還是歪着,沒有時岩的命令,連挪哪怕一毫米也不敢。
時岩很滿意時絮的乖順,怒火這才漸漸止息,見時絮默不作聲,他長歎了口氣,走到時絮身邊,擡手覆上時絮通紅的臉頰,一改之前嚴厲的語氣,溫柔詢問:“打疼了吧?”
時絮薄唇輕抿:“沒有。”
時岩的手指輕柔撫過時絮的面頰,時絮的身體連連顫抖了幾下,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父親的關愛後才會有的激動反應。
時岩的聲音更加溫柔:“我并不是責怪你,我隻是不希望你受别人的擺布,在我心裡,你還是最優秀的孩子。”
“我知道。”時絮唇角小幅度地上翹了些,又很快扯回平直。
極細微的動作,被目光專注在時絮臉上的時岩捕捉到了。
時岩笑了,仿若獎勵般,朝時絮攤開了雙臂:“你受委屈了。”
時岩本可以上前擁抱住時絮,卻站定不動,等待時絮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眼睛裡的渾濁被詭異的亮光所取代,鬓邊的白發沒有給他帶來絲毫蒼老,乍一看,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似乎還很年輕,可以跟時絮稱兄道弟的年紀。
時絮傻傻站着,怔怔望着時岩,眼裡盡是迷茫與惶恐,似是不敢相信,時岩也會有這麼溫柔慈祥的時候。
他的眼睛霎時便紅了,仿佛渴望父愛已久的孩子,忽然就得到了,卻不敢去擁有。
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時岩滿是憐惜道:“乖,過來。”
時絮擡起手,逐漸靠近時岩,在時岩滿含憐惜和自信的目光中,手中的鋼筆準且狠地插入時岩的脖子裡。
鮮血噴湧,濺了兩人一身,時岩雙眼大睜,抓住時絮握鋼筆的那隻手,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麼?”
時絮的委屈盡數散去,他甩開時岩的手,掏出手帕,将時岩觸碰過的地方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