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好像随口說了句不得了的話。卡塔琳娜揉了揉耳朵，視線在抿着笑容的方和神色淡然的圖安中來回轉了轉，忽然覺得背脊涼飕飕的，有種下一秒就要被滅口的感覺。

她身邊的翼也跟着局促，低頭欣賞起自己美麗的佩劍。角落裡的主仆倆自顧自裝聾，完全沒有影響到這邊的談話氛圍。

方沒有深入信仰理論部的話題，轉頭說到，

“與我們上次相見相比，您的狀态似乎好了一些。或許是那位十字軍的将軍給您帶來的變化吧。”

變化？圖安忽然皺起眉。

靈師科對靈魂與精神海有着超強的感應與改塑能力，是天生的向導。方的話，圖安不懷疑有誤。

所以自己真的在受海珀的影響嗎？自己到底在發生什麼變化？

“請不必這麼擔憂。”

在他的眉間的陰郁進一步加深前，方打斷他檢讨自己的思緒，開解道，

“隻是看您的步伐比以往輕快了些，應當是最近心情不錯的緣故。”

“域外已經許久沒有能取悅您的事物了。時間越來越近，大家一直很擔心您。”

他斂起笑容，認真地說，

“雖然有些嫉妒，但我仍衷心祝願您能獲得一段平靜的生活。”

平靜的生活嗎。這個話題似乎不比自己被改變的現實更好。圖安沉默着，垂下眼眸，錯開他的視線。

在這略顯寂靜的氛圍中，忽然響起清脆的響指聲。是卡塔琳娜。

隻見她不知何時已站到椅子上，高舉爪子，神采奕奕，像一位登基的女王，

“就是就是！都當海盜了，圖安别整天心事重重的啦。”

說着，登着高跟鞋的她在翼的大呼小叫裡跳下地面，自以為很妙地加入表忠心環節。

她仿佛一隻身披火焰的鳥，撲閃着翅膀飛到兩人身邊，一把将沉積在此的情緒燒得精光。

“要不我們一起喝一杯？敬阿維爾達，敬圖安，敬海盜王！”

女王伸長手臂勾住兩位海盜，将三個人的頭湊在一起。強迫他們接受自己豪放的笑聲。兩人被迫彎下腰迎合她。方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将手攬上她的腰，結果被後續殺來的翼以絞碎骨頭的力氣掰開。

兩個環繞卡塔琳娜的男人隔着火紅長發和魚骨胸衣碰撞視線，升騰起黑漆漆的蓬勃殺意。而暴風眼中的女海盜還在自顧自地呲牙傻樂，覺得海盜王的團結真離不開善解人意操心團建的自己。

一片混亂中，圖安扯了扯自己被壓疼的頭發。在幾次嘗試都沒扯出來後，他忍不住捂臉歎息，

“……到底是誰不讓我平靜生活啊。”

話雖這麼說，最後三個人還是一起喝酒了。

圖安喝酒時很安靜，看着好像在想什麼事情，實則一瓶子已經空了。另外兩個從坐着到趴着，最後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吐沫沫，而他還是毫無醉意的模樣，最多隻是在起身時扶了下桌子。

翼将自家小姐攔腰抱起，順腳将一地玻璃瓶和方踢到桌子底下。見圖安準備走了，他連忙說，

“圖安大人，我遣人送你吧。”

他擺擺手，腳步卻一頓，想起個事。

“你是傀儡科，幫我看看這東西的來曆。”他拿出從那位被割了腦袋的冒牌首席身上得到的傀儡絲，随手拍進翼的懷裡。

“如果是黑市來的，就查買家。”

他的聲音淡漠疲倦，翼趕忙低頭應下。再擡頭時，人已經不見了。

……

把柳冰冠交給阿德後，他往花房走去。

喝酒時還好，但這路走得實在糟心，似乎把囤積在胃裡的酒精一股腦地催化到四肢百骸裡。他感到越來越累，最後幾乎沒了走路的記憶。

在走上小花房的台階時，晃神的他終于被翹起的老木闆狠狠絆了腳，向前摔去。

就在他以為連堂堂海盜王也逃不過曝屍荒野的醉漢經曆時，一個柔軟的軀體接住了他。

“喝酒了還逞強什麼。不是讓阿德告訴你等着，我去接你嗎？”海珀嘟囔着，把人抱起來。

被接住的一瞬間，圖安率先身體一緊，繼而從亂七八糟的香水下分辨出熟悉的銀鏽味，于是心又掉回胸膛裡，合着眼任他擺弄。

隻是在困死前，他總覺得今天海珀的聲音怪怪的。

在這樣吊着神經的疑惑裡，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攬過他的脖子湊近看看這人今天又長了什麼毛病。沒想到在摸到臉前，他的手率先摸到一團軟乎乎的東西。

“……”

空氣一時寂靜。

圖安沉默片刻，再度猶疑地捏了捏。又圓又彈的，好像是真貨。

然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發現自己沒有那團東西。

真奇怪。

在絕妙的腦回路中，他忘了睜眼，獨自疑惑地自言自語，

“我有喝的那麼多嗎？”

海珀抽着嘴角笑，把他抱進花房的客室中，

“您要是不信，不如睜開眼睛看看？”

“别。”圖安收回手，蜷在他懷裡，牢牢捂住自己眼睛，

“饒了我吧。”

海珀剛把他塞進被子裡，就被他吹着耳邊呢喃了這麼一句。等她咬着牙掰過他的臉時，那人已乖乖地靠在他的手掌中，陷入沉睡。

海珀坐在床邊，别過頭去。那張女子的臉龐上，已是雙頰绯紅，目含水光。

房間中回蕩着她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幹嘛要在我沒有物件的時候喝醉啊……”

……

或許這段時間确實是累極了，圖安睡得極沉，直到天完全黑了才醒過來。

一睜開眼，他就對上了一雙極幽怨的視線。海珀撐着頭貼在他身邊，撩着他的頭發玩，嘴裡還叼了縷系好的小辮，上邊沾滿了晶瑩唾液。

他被未消散的夢境晃了會神，還是打定主意，鎮定地往下掃了一眼。

嗯，平平的，什麼都沒有。

圖安滿意了，摸了摸他的胸膛，鼓勵自己道，

“果然是夢。”

海珀差點被他氣笑，說：“下午的時候就該把你晃醒，讓你好好看看我的模樣。”

“？”圖安觑着他，這才發現這人臉上撲着白粉，唇上也塗得殷紅，明顯是女孩子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