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宋鳴琅已經不見蹤影,班君依舊在原先的位置上,隻是手上的書已經換了一本。
秦胤小心翼翼地将紀淩州從身上取下來,怕吵醒他也沒打開背包,隻拉開點拉鍊不卡毛和脖子,又拿毯子輕輕搭了一層。
“我出去一趟,你幫我看着他一會。”秦胤頭也不回,一雙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床上的老虎腦袋:“最多兩個小時,我就會回來。”
室内安靜。
回答他的隻有輕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翻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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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空氣中殘留的淺淡貓科氣味,秦胤腳程飛快地來到A市天然風景區深處。
走到途中已不見人工痕迹,郁郁蔥蔥的山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樣的陰森茂密,野草瘋長無處下腳,更别提有路。
輕巧跳上一塊被烈日曬得發白幹裂的岩石,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已然透着股腐爛氣息。大樹之下,一隻開膛破肚的野貓僵硬地瞪着失去光澤的眼睛。
相當難看且慘烈的場景。
秦胤走過去。
如想象中的,屍體肚子裡的器官完全不見蹤影。幾乎被啃噬殆盡的肚皮撕裂着,不難想象它人生最後的瞬間都遭遇了什麼。
垂眼沉默幾秒,秦胤蹲下來。
昨天與他在學校交手的是個長相清秀的少年,但透過他額上那道舊疤,秦胤心裡清楚這隻曝屍荒野的野貓就是少年。
他忍住怒氣沒有第一時間将其擊殺,不僅是為了引出後面的線索,也是心裡深知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們的本意。
看着這樣的場景,即便對紀淩州的心疼占據了他大部分的理智,可物傷其類,這樣的結果并不是他想看見的。
輕輕将幹枯毛發上的枯草拿掉,死亡貓咪沒能閉上眼,望着天空樹影的眼球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血紅色,随着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很渾濁。比起正常貓咪壯碩了不下三倍的體型是藥物的作用,骨骼關節變形得極為厲害。
對這種被迫失去自我意識又如草芥般被抹殺的狀态已經非常熟悉,秦胤嗓音很輕:“等我把他們解決完了,就來接你回MBH70。”
“先睡一會兒,就要結束了。”
……
“媽的這個廢物!!”
幽冷陰沉的地下實驗室裡,桌上擺着的大小試劑被狠狠掃在地上:“這麼好的機會都能搞砸,掏他一千次一萬次肚子都不夠老子出氣!!!”
黃頭發的年輕男人一邊銷毀着電腦裡最後的資料,一邊催促底下人迅速搬空這裡:“動作快點沒吃飯嗎?等下那個瘋子追上來了就完了!!!”
他像是極為緊張不安,在如此陰涼的地下汗水依舊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除了自己發出的噪音之外忍受不了了任何未知聲響的他,即便隻是箱子磕碰到牆上都能大發雷霆喋喋不休。
“媽的媽的媽的,憑什麼就老子這麼不順利!”
作為從MBH70星上逃離出來的特大犯罪團夥中的一員,路裡和木裡不合且互别苗頭已久。
前段時間,木裡從C區抓了個智障青年,說是MBH70星這次派下來調查貓口的大區負責人,有意識有能力,一下子得到了所有人的愛戴與首腦厄裡的刮目相看。
從MBH70星上逃出以後,厄裡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與軍團,謀劃着有朝一日能回去複仇。他作為幾位幹部中最聰明的,一直都是團隊中的頂梁柱,更在前幾年為組織研發出了恢複70星獸人能力的超強藥劑。
這種藥劑能強行洗去貓貓們身上的能力限制,讓他們恢複人身,成為組織裡最為憤怒可怕而可靠的戰力。
雖然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十,更多的普通貓貓是承受不住這種超強藥力,基本上不是瘋了就是殘疾。
當然一發狂就直接抹殺,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的那些精英,以一當百。
就是這麼聰明、為組織做出了這麼大貢獻的他現在竟然被木裡那個傻逼搶了風頭,怎麼能讓他不生氣!
可誰知道,就在他每晚氣得睡不着嘴上起了兩個大泡的時候,底下人忽然來告訴他,其實他們這片區域也來了個同樣的負責人。
雖然暫時不知道這位負責人的獸身是什麼,但就那種恐怖的氣息來說,絕對不是C區那個智障可以比的。
路裡當下就動了心。
怕會傷着這個來之不易的寶貝,他想了整整一個晚上,還是拿出了當初倉皇出逃時,差點丢掉一雙手才搶到的一個皮箱。
裡頭裝着兩支針管。
左邊粉色的是解除,右邊綠色的是還原。
所謂還原,便是想要結緣的貓貓都必須打的一種安全返祖藥劑,縮小體型隻說貓語,用來抓人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因為太珍貴,這兩支藥劑他一直都當作殺手锏藏的很好,但直覺告訴他現在就是拿出來的時候。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路裡還特地從總部要來一隻強行催化成功的實驗體去做這件事。
原本一切計劃都有條不紊地按照他的設想進行,目标都已經喝了還原劑就差收網了,誰知道中途忽然冒出來一個瘋子,把他派去暗中觀察部下全數殺盡,卻唯獨放過了這個真正下手的實驗體瘋貓。
在通訊全線毀掉的前一秒,路裡分明聽見一道極為低沉濃烈的嗓音,出乎意料的低笑猶如死神擡起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呼吸。
“指揮官大人,突然換人真是失禮了,但沒關系過兩天我會親自去請罪,還請您..”
“稍安勿躁。”
因為這猶如午後約茶般輕松的三句話,路裡在第一時間讓人出去截殺了那隻實驗體,并讓他們不要回來直接往總部撤離。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很害怕。
怕那個瘋子真的會找上門來。
顧不得現在灰溜溜逃回總部将要面對什麼懲罰與嘲笑,路裡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
為什麼從來沒人說過,這片住了一個這麼厲害的角色?等他回去一定要殺幾個情報組的廢物以洩心頭之恨!
沉浸在自己思維裡良久,等再度回神時身邊已經安靜了太久。察覺到面前有人,安靜得猶如墳墓般的詭異氛圍讓路裡感到一陣徹骨的涼意。
椅子開始不受控制地發出噪音,垂下的餘光甚至能看見自己左前方的地上,躺着一具脖頸弧度恐怖的屍體。
而他沒有聽見任何聲響,任何。
如果人生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路裡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那位負責人,不!是那位掃把星遠遠的,就算他洗幹淨脖子躺在自己面前都絕不看一眼的遠。
但沒有。
人生不會有相同的兩個機會。
在心裡求遍了喵星藍星的各路神明,路裡緩緩擡起頭。
隔着一張寬大的實驗桌,身穿簡單休閑服的年輕男人已經不知道等了他多久,單手優雅甚至有些慵懶地撐着下巴,安靜地坐在他對面。
“醒了?”
“……”
就是這個聲線!路裡渾身發抖。
“明明昨天才跟指揮官大人您親自打了電話說要來拜訪,結果您手下的人好像不太歡迎我,”唇邊噙着溫柔笑意,秦胤說:“我怕您等急了,所以隻好稍微用了點方法來赴約了。”
“………”
修長有力的手指溫柔扣住脖頸,巨大的實力差距連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來,路裡被輕而易舉地從椅子上拖下來。
沉寂的黑瞳裡像老人常說的地獄般幽黑沒有完結,在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與越來越模糊的視野中,路裡斯聽見人生中最後一點聲音:“指揮官大人。”
“現在告訴我解除藥劑在哪裡,我就讓你死得痛快點兒,嗯?”
***
紀淩州醒來的時候,剛好是夕陽西沉,一天中最令人感歎韶光易逝小小頹廢一下的時候。
舒服地在枕頭上翻了個身,懶腰伸起大山竹開花,哈欠打得驚天動地旁邊人也笑得肩膀直顫。
不用看都知道是哪個煩人的室友。
骨碌一下翻個面,紀淩州嫌棄眼神剛擺出來,就看見秦胤趴在自己旁邊,手裡還擺弄着個隻有100毫升的青草綠玻璃奶瓶。
裡面已經裝好了牛奶,跟他的大黑手一比,簡直槽口太多無處下嘴。
“唉,”幽幽一聲長歎,似乎藏着道不盡遺憾:“已經開始舍不得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