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惜歲敢怒不敢言,隻得默默承受師尊的發洩。
“你不是說去找雲姑娘,為何要去上京?”陌藜白這麼問,說明他同意了段滄玠的邀請。
“師兄你忘了?那日咱們在許願橋與雲莳、袁澍将軍二人相遇。他二人必然兩情相悅,否則不會相約在燈彩節逛街、上許願橋祈願。山下時間已過去三年多,袁澍去年便接到聖旨,被調去襄陽關戍邊。雲莳若及笄後嫁給袁澍,現在應已搬至上京生活。”
段滄玠當時躲陸别年,跑到許願橋後就反應過來這個地方是原著裡提到的雲莳和袁澍定下三年之約的地方。于是他去買了塊木牌,在上面留下了天眼陣,也就是監聽監視作用的法陣。他們離開後,雲莳和袁澍說的話他一句沒落全知道了。
陌藜白不理解:“你怎就肯定他二人有情?我與你也在燈彩節一同逛街,在許願橋挂木牌。”
“師兄,這你就有所不知。你沒發現許願橋上還挂着許多紅綢嗎?那叫月老綢。月老你明白吧?咱們挂木牌,是師兄弟。他們挂了木牌還挂月老綢,就是有情人。”段滄玠放下可憐的盛惜歲不再折騰,擡手拍了拍陌藜白的肩膀。
陌藜白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
“從容,去叫上你的兩個師兄,在九寰峰候着你師父師伯。”段滄玠給盛惜歲安排得明明白白,便和陌藜白一前一後收拾東西去了。
他預計這次會在山下呆個三兩年,一定要把能用上的都帶走。
不消片刻,陸别年三人禦劍來到九寰峰,遠遠就看見一頂古樸華貴的轎子停放在殿外廣場上。
段滄玠腰間青、白、黃三個玉鈴一時間響個不停,便知小拖油瓶們到了。他撩起轎簾探出半張臉:“上轎。”
八寶摩诃轎空間無限定,可随主人心意縮放自如,便是将整個檄光山的人裝進來喝茶也是沒問題的。
自段滄玠拿到轎子,他就一改轎内原先老态龍鐘的厚重模樣,按自己心意重新布置了一遍。
新茶色的鲛紗和東珠簾是新窗簾,窗沿兩角挂着琉璃珠流蘇墜,珠子和墜子間連着冰種白玉壁。銀狐皮子鋪滿轎子,四四方方的檀木矮腳案挨到一起在中央擺了兩方。修竹浮雕的紫砂香爐擺在深處右角,白檀香被燒成縷縷乳白煙霧悠悠飄彌,香氣濃淡适中。轎内坐台也都鋪上了松軟的蜀錦鵝毛墊。
段滄玠和陌藜白坐轎門左側,對面是正襟危坐的陸别年、楚泱、盛惜歲。
三個小孩兒……姑且把盛惜歲也當作小孩,雖然坐得端正,但眼裡是藏不住的好奇,眼珠子到處瞟。連印滿梵文心經的紫砂陶土色轎壁都能引他們癡癡看半天。
段滄玠不禁想笑,堅持繃住表情道:“不用這麼緊張。我此番有事,順便帶你們三人下山玩玩。不出意外,會去上京置辦一套房産,呆上個一年半載再回來。”
陌藜白沒什麼反應,估計專心打坐去了根本沒聽見段滄玠的聲音。段滄玠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就跟他彙報過,他不聽也無所謂。
“師尊,可我們除了劍和衣服,什麼都沒帶。”楚泱擔憂道。
“無妨。去了上京缺什麼就買。”段滄玠大氣地揮揮手,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放心,你們師伯有錢。”
正在打坐的陌藜白冷不防聽見自己的名字:……就知道師弟叫上他沒什麼好事。
段滄玠的算盤打得很好。此時下山,抵達上京基本剛好趕上元旦。陸家紮根上京,雲莳沒有摔碎玉佩之前,他正好帶着陸别年本人前去陸府查查陸家滅門案的線索。
五大宗千年基業,盤根錯節。檄光山屹立不倒,有些人是發自内心的心悅臣服,有些人則表裡不一,暗藏禍心。檄光山、微瑤海、月熒谷都隐匿江湖,避世修行。懸金門、百善堂卻遊迹凡塵。
百善堂醫者仁心,宗門理念懸壺濟世,是與尋常百姓打交道;懸金門不同,跻身朝堂之上,其中隸屬的東方家更是全然不同于修真之人,祖輩以一身修為本事為朱氏打下江山,此後世代榮光、紫袍加身。為此,主要群體“出世觀”的修士對懸金門很是不齒,又礙于千年以來五大宗維系的交情無法将其逐出行列,遂各方與懸金門一直保持着不溫不火的關系。
陸家算是隸屬檄光山的世家中的一股“濁流”,段滄玠的本家段家跟陸家差不多。這兩世家在檄光山等其他“出世觀”修士眼中,多少被拿來與懸金門的東方家混為一談。然到底還是一心,對陸家動了手,就等于是向檄光山宣了戰。
要說誰最有可能對檄光山的大哥地位生有異心,首當其沖便是懸金門。而懸金門混迹廟堂,規則作風與那朝堂做派一般無二,各世家内鬥紛争自是不必說。目前手握懸金門領導大權的,是東方家。
段、陸、東方三氏同樣為皇家辦事,陸家、段家這兩個檄光山的異類後來居上,百年基業的東方家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再加之隸屬宗門不同,這兩家更顯礙眼刺眼。若懸金門本就想把檄光山取而代之,又愁無處下手;那麼相對于底蘊厚重、勢力錯綜複雜叫人難以摸透的段家,陸家的确是個開刀的最佳選擇。
段滄玠覺得,東方氏想污蔑段氏,借刀殺人,讓段家和陸家狗咬狗最後兩敗俱傷不是沒可能。但這盆髒水,他是怎麼也沒想明白為何能潑到他段滄玠頭上。
而且陸家如今就剩下一個未滿九歲的陸别年,東方氏怎麼就能笃定他長大以後能掀起什麼風浪?
算了,尚且未曾去上京走一遭,待見過東方家的人和陸府,他大概就能想明白了。
段滄玠不再糾結,将自己的安排粉飾最終目的後全盤托出:“我此行不僅僅是為了還雲莳一個人情,還在于師父在鶴台會之前曾交給我一項任務。”
說到此處,他側目看了陸别年一眼,才接着說:“他安排我暗中查清楚陸家滅門案的真相。我想着此事跟你息息相關,便不瞞着你。若是你願意,可随我一同密往。屆時若真能查出兇手,你還有個親自手刃仇敵的機會。”
陸别年聽到陸家二字,呼吸一緊,原本放在錦墊上的手緩緩捏攥成拳,用力到渾身有些發抖。他低下頭死死咬住唇平複心情,可那夜陸府上下比地獄還要駭人的情景死死盤桓在他腦海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