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覺不再交流,各做各的正事去了。
“什麼藥最苦,就往裡頭加什麼吧。多謝大人。”段滄玠打量着一牆的藥櫃,突然道。
“是。”配藥的禦醫壓根不敢擡頭看段滄玠,生怕自己哪個動作惹到這尊大佛不爽,這厮也将他眼睛剜了去——
段滄玠曾在宮門口讓人把一位嚼他舌根的文臣割舌,灌滾水銀将人直接毒啞;在将軍府門口将面帶垂涎看了他幾眼的門童眼睛生挖出來喂野狗……此人恣睢妄為,諸如此類狠毒行徑罄竹難書,然宦官當政,皇帝受制于他,天下人都隻得眼觀鼻,鼻觀心,少去觸他黴頭。
“有勞大人再拿些治燙傷和皮外傷的傷藥,潤嗓子的枇杷露也放些。”想到陸别年那狼狽的模樣,段滄玠就心情愉悅,說話的語調也更輕盈了。
狗東西嗓子不好說不出話來,老子給你喝一打枇杷露潤潤喉,倒要看看你這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來。段滄玠惡劣地勾起唇角,腹诽道。
回去的路上,經過禦花園,那夏花開得正盛,段滄玠心想陸别年那狗皇帝多半也不想這麼快見到他,索性負手進去散步。
拎着藥箱的小太監惶恐不已,站在門口等也不是,跟也不是,慌得抓耳撓腮。
“千歲,這……奴才是在此候着,還是進來陪侍啊……”小太監聲音細若蚊蠅,聲線還抖個不停。
好在段滄玠聽清楚了。
“你若想賞花,便跟着。”段滄玠兀自朝前慢步,頗為悠然自得。
“喏……”小太監讷讷地應,拎着藥箱,誠惶誠恐地躬身跟在段滄玠身後。
段滄玠微微側目,以餘光觀察他,蓦地開口:“你好像很怕我?”
“沒,沒有的事!奴才敬仰千歲已久,今日得以近身侍奉,激動得口吃了。”小太監連連否認,手足無措,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沖段滄玠連嗑好幾個大響頭,他叫停才停那種。
“如此這般……你叫什麼名字?”段滄玠眼珠一轉,心裡算盤打好。
“奴才……奴才叫小六子,在家名喚鐵蛋兒。”
“鐵蛋兒?這名字不錯。”段滄玠真心笑了笑。
他打量小六子,這家夥生得魁梧,皮膚也不似一般太監那樣白皙細膩。硬說的話,就像軍營裡調進來的粗人,鐵蛋兒倒是人如其名。
“日後你調來我身邊做事,我就叫你鐵蛋兒了。”
“奴才謝千歲擡愛!”說着,鐵蛋兒預備要跪,被段滄玠一個眼神制止。
【他倒是跟你挺有默契,很懂你眼色嘛。】蘇厭涼調侃道。
【你不覺得他出現在這宮中很有違和感嗎?我猜他沒有淨過身,而且之前在漠北裡當值。】段滄玠道出自己的疑慮。
蘇厭涼在那頭但笑不語,二人又默契地主動斷聯了。
段滄玠本來是準備摘幾朵月季回去的,誰知那幾樹石榴花開得如火如荼,一下子吸引了段滄玠的視線。
圓潤花瓣绯紅,稀稀落落地躺在暖白的石闆上,倒是頗似陸别年占了血迹的亵衣。
段滄玠不自在地掐了一下虎口,打斷自己的有端聯想。
他在石榴花前站定,挑挑揀揀半天,折了一枝半開半苞的花枝,往紫微殿走去。
陸别年差點在那張貴妃榻上睡着了。
直到遠處一聲巨響,吓得他噔一下坐起來,警惕地打量四周,發現殿内仍舊空空蕩蕩,段滄玠還未回來。
他為自己差點睡着的狀态很是不齒,躺回榻上怄氣一樣睜大眼睛盯着天花闆,心裡想的是段滄玠怎麼還不回來。
那聲巨響,不是别人,正是段滄玠發出的。
走慣了平路,忘了門檻,一腳踹上去不說,整個人因慣性掼門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白淨的腦門一下子就紅了,還在額角磕出一道血洞。
這菜雞身體!到時候跑路都跑不動!段滄玠在内心無能狂怒。
憋屈,太憋屈了。在這次之前,他這輩子就沒經曆過這麼無能的身體!都說十指連心,什麼時候高低讓陸别年也嘗嘗這鑽心刺骨的滋味。
抽着氣緩了半天,段滄玠才勉強能忍受腳尖那陣鑽心刺痛,調整表情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