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稱呼,段滄玠冷不防清醒了一些。
“陛下,沒瞧見我現下病得很重嗎?還不去傳禦醫是想病死我?”他勉力提起神,意識到自己對這副身體真的沒點數。
陸别年雙手抱肘,居高臨下地看着段滄玠,聞言眸中渲起幾分嘲弄。
“段大人怎麼就笃定,孤想讓你活呢?”
段滄玠氣得眼前一黑。這狗崽子是發現他身體不行,所以原形畢露了?
“陛下是聰明人。這個時候我死了,于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他強壓怒氣扯出谄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段滄玠向來能屈能伸。
陸别年似乎有些厭惡地轉過頭去。
就在段滄以為他是打算把自己晾在這裡等死的時候,陸别年說話了。
“段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大人身體抱恙,近來就留在紫宸殿好生休養,孤親自照料大人。”說罷,他話音一轉,“對了,攝政王那邊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的情況我會如實轉達。”
……段滄玠無語。這特麼跟禁足有什麼區别?真是世事難測,他剛來還沒作威作福多久,現下就淪為砧闆上的魚肉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高熱就令他再次陷入昏迷。
見榻上的人沒了動靜,陸别年回過頭,打量段滄玠安靜的睡顔。
他拿起段滄玠帶來的小藥瓶,冰涼的瓷瓶被他握在手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目光卻一瞬不落地黏在段滄玠的臉上。
過于濃豔的紅暈浮在段滄玠蒼白如紙的臉頰。許是身子不爽利,昏迷中他也眉頭緊皺。他閉上眼時少了陰翳和戾氣,陸别年更樂于見到他這樣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
他将藥瓶往段滄玠臉上一貼,對方的眉頭果然如他所料地松了一些。段滄玠翻了個身,一枝绯紅從他的襟口滑落。
陸别年撿起來一看,是一枝石榴花。
“看你表現……送你了……”段滄玠含糊不清的夢呓聲音很小,奈何紫宸殿很靜,陸别年悉數聽清了。
陌生的情緒在心頭蕩漾開,陸别年霎時拉下臉來,收回手起身離去。
段滄玠再醒來時,已是第三日正午。
他能感受到斜旁有絲絲縷縷的涼氣朝他斷斷續續地飄來。起身一看,果真看見了一口巨大的黃銅鼎盛滿着正冒白煙的冰塊。
段滄玠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然而舔到了滿嘴中藥苦味。他懶得穿鞋,光着腳去給自己倒水,腦子裡不斷推理到底是不是陸别年給他喂了藥。
睡了這麼久粒米未進,段滄玠也不感覺餓。他總算知道這身子骨如此病弱的原因所在。能吃才是福,人是鐵飯是鋼!
“來人……”段滄玠喊了一聲,聽到自己半死不活的聲音後又住了嘴。
巧的是他一喊,門就開了。
段滄玠放下瓷杯,心虛地朝門口看去,就看到穿着朝服的陸别年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來。
“陛下下朝了,用過膳了麼?”醒來第一句,虛僞的客套。
“用過了。段大人病情如何?”
“已然痊愈,現在就能服侍陛下更衣。”
“段大人操勞過度,眼下剛痊愈,還是躺着好好休息,切勿勞心勞力。”陸别年邊說,邊繞到屏風後換衣服。
段滄玠不知怎麼回事,看到陸别年以後,死去的食欲突然複蘇,胃袋空空仿佛能立刻生啃三個陸别年:“陛下,咱家還未曾用飯。”
“段大人多心了。禦醫說,大人天生體弱,加上中暑,不宜多食,食之亦有講究。遂孤令禦膳房每夜戌時給大人送來禦醫開的藥膳。為了你的身體,段大人可莫要貪圖口腹之欲。”陸别年換了一身竹青長褂,看樣子準備出宮。
一派胡言,這簡直是痿言聳聽!我的身體怎麼樣我自己還不知道嗎!陸别年你特麼就是故意的想餓死老子!
段滄玠在心中無能狂怒,可惜他現在是弱勢群體,他隻能收回蠢蠢欲動想要往陸别年臉上招呼的大巴掌。
“陛下可看到我的花了?”想起昨天的事,段滄玠摸摸胸口,又捏捏袖子,左找右找也沒找到自己折的那枝石榴花。
陸别年微微一笑:“大人病中忘事。那花不是送給孤了嗎?”
段滄玠被他那一笑晃花了眼,随即反駁:“少放屁,不告而取是為偷。”
段滄玠當初折花的初衷确确實實是想送給陸别年。可是這孫子居然不讓他吃飯!因此他改變主意了!
“不送給孤,那你想送給誰?”陸别年面色不虞,審視的目光向段滄玠投去,帝王風範展露無遺。
段滄玠被他這問題一噎,道:“反正不送你。”
又喝了一杯水,段滄玠捋了捋當下情況,回到陰郁人設上:“我勸陛下早日斷了不該有的心思,不要以為軟禁了我就有翻身做主的機會。你永遠困不住我的,陛下。”
不知道陸别年理解的是否是段滄玠想要表達的那個意思,總之聽完,他的臉色更黑了,冷笑道:“段大人大可放心。既然大人投孤以榴花,孤便報大人以午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