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藜白好幾次路過都問段滄玠要不要把這病樹鏟了,段滄玠均擺擺手拒絕了。梅樹本來就長得瘦骨嶙峋,誰知道後面會不會開出花來呢?
于是段滄玠每天喝完藥,都會拿洗藥罐的水混着藥渣滓澆梅樹。
上元節,段滄玠實在悶得受不住,去陌藜白跟前鬧着要出門散心。
陌藜白盯着在面前活蹦亂跳撒潑打滾的段滄玠一時以為他被鬼上身了,半晌才答應。
他讓段滄玠穿上最厚的貂皮襖子,披上那件由一整塊黑熊皮子做的長鬥篷,又往他手裡塞了個套着羊絨織罩的手爐,才放心讓他出門。
煙州的上元節和京城的很不一樣,有地域特色。段滄玠和陌藜白并肩走在人潮洶湧的街上,感受着人聲鼎沸,冷寂的心似乎被熱烈的節日氛圍所帶動。
他想起在鏡世界,自己帶陸别年去街上看煙花,陪他過的第一個生辰,恍然驚覺今天是陸别年的生辰。
也不知道在影世界,生辰是不是也跟鏡世界是同一天……算了,就算是同一天,也沒辦法陪他一起過了。
快兩個月了,杳無音訊,段滄玠真覺得那厮是死在夏國了。
罷了,他身上流着一半夏人的血,怎麼不算魂歸故裡呢?
段滄玠被自己的地獄笑話整笑了,一下子笑出了聲,在嘈雜的人群中不算突兀。
二人正好行至一處橋邊。陌藜白便停下來看他:“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我的命居然比陸别年硬,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你最近提到陸别年的頻率很高。楚泱說,一個人有事沒事總念叨另一個名字,那準是上心了。”陌藜白一本正經地說。
段滄玠服了,翻了個白眼:“你别聽楚泱瞎說,他自己都是個感情吊子。”
“感情吊子是什麼?”陌藜白不解道。
“就是對感情一竅不通,徒有分析其表。很容易唬住你這種感情白癡。”段滄玠說着,目光被橋邊一個算命攤子吸引。
那攤子上就寫着一句話的招牌,在燈火輝煌的街道上不算顯眼。
就是那句“問道尋仙,哓命知天,愚人自鑒”吸引了他的注意。
“難道你很懂?”陌藜白被罵白癡,有些不開心,但他覺得自家師弟說得也沒錯。
“我也不懂,但是我沒有像楚泱那樣不懂裝懂。”段滄玠敷衍地快速回答了陌藜白的問題,将人拉到那個算命攤子前。
“師傅,怎麼算?”他看着縮在角落裡擋風的算命先生,興緻勃勃地問。
“這要看你算什麼了。算姻緣十兩銀子,算仕途五十兩包過,算命數,要拿東西換。”那人虛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見衣着不凡、氣宇軒昂,便心安理得地往高了報價。
“拿什麼換?”段滄玠好整以暇,反正他都是将死之人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怎麼知道你算的到底準不準?不如你先幫我旁邊這個人算個姻緣試試?”
“你這位朋友大道至情,天生慧根,恐怕此生都與紅鸾星無緣了。”算命先生看了陌藜白半晌,道。
“呦,你這是相面嗎?”段滄玠來勁了。他會用符咒和生辰八字算命,對看面相卻不精通。
“那不然呢。”那位算命先生脾氣還挺大,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冒昧問問先生姓名?”那人半張臉藏在陰影裡,露出來的那半輪廓看得段滄玠莫名熟悉。
“看你有緣,便告訴你吧。清虛觀江握瑜。”他眼睛轉了一轉,掐指速算,了然道,“原來曾打過照面,段施主,失敬。”
一旁的陌藜白被二人你來我往的加密對話搞得一頭霧水,幹脆不聽了。
“江道長,您看我還能熬過這個冬天嗎?”認出面前這人就是雪梅園出手相助的神仙,段滄玠恭敬了不少。
神仙果然是神仙,在影世界都有鏡世界的記憶。他該不會是在這些世界裡來去自如吧?
段滄玠有些羨慕。
“還有人在等你,段施主應該不會做個失信之人。實在無聊的話,就去後院多看看梅樹吧。”
“你怎麼知道他院子裡有棵梅樹?”陌藜白審視的目光落在江握瑜身上。
“師兄,人家是活神仙,算命的,這哪兒能難住他啊。快走吧,咱們去那邊逛逛。”段滄玠将十兩銀子往攤子上一放,便急忙拉着一根筋的陌藜白走。
“段施主,想好拿什麼東西去換了嗎?”江握瑜的聲音穿過周遭雜聲遙遙傳來。
段滄玠想了想自己渾身上下最缺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就用我的真心吧!”
二人走遠,很快淹沒在人潮中。
江握瑜收起銀子,笑着搖搖頭,暗道一聲自作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