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燈火昏暗,他沒能看到。如今一眼看過去,他不由得怔的一愣。
太像了,除了這張臉,面前的少年越看越像那人。
那時候木籬的左耳上總是嵌着一個精緻玲珑的珊瑚耳墜,這是他們雲海國人的習俗,不論男孩女孩出生都要在一隻耳朵上穿上耳洞,以佑長命百歲。
那時的明澈作為中原男兒并不能理解,甚至認為這樣有些小女兒家氣,可在見到木籬的時候,卻又總覺得那隻耳朵像星辰一般昳麗無雙。
想到這裡,明澈眼裡忍不住情緒翻滾,不知不覺間,他的手早已經擡了起來,觸向了竹月的耳朵。
也就在這一刻,竹月猛地抖了一下。
刹那間,明澈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意識到了什麼。他眸光一滞,忙隐藏起眼中的情緒,往後撤回了手,就勢手臂一揚,給身後一直在痛呼的風護法扔了一瓶解藥過去。接着頭也不回的冷聲道了句:“風大人知道疼了就去學學閣中的規矩。”
說完,他揚了一下唇角,語氣緩和下來後,凝視着面前的竹月淡淡說道:“我聽說閣主要把你們這些新來的銅衛分給我們銀衛,那我就選你吧。”
竹月還乖覺的跪在地上,聽到這話時擡頭去看明澈,神色有些疑惑:“選我?”
明澈點頭,聲線依舊清冷:“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手上的一把刀子。”
“你的……一把刀子……”竹月微愣,随之心中冷哼:那你就不怕這把刀子傷了你自己嗎?
他這樣想着的時候,面前的明澈已經伸出一隻手,一把将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一陣冰涼的觸感頓時順着竹月的手腕蔓延開來,竹月忍不住疑惑明澈的手怎麼這麼冷,隻是他還沒來得及猜出個所以然,明澈已拉着他騰空躍起,乘着風離開了那裡。等來到一處僻靜的房屋前時,他才穩穩落地,松開竹月,一雙敏銳的眼睛在他身上盯了很久,直把竹月盯得渾身不自在後,他開口問道:“名字?”
“竹月。”
“男的?”
“嗯?”
他這一問,直接把竹月問懵了。直到他看到明澈幽深的目光緊緊盯在他耳朵上時,才瞬間反應過來,不由得心裡一慌。
“男的怎麼會有耳洞?”明澈果真是要問這個。
竹月看着他眨眨眼睛,刻意保持着冷靜,想了片刻,故作窘迫的模樣摸了一下耳朵:“我幾年前左眼得了眼疾,因為沒錢看病,又剛好聽人說打耳洞對眼睛好,我就給自己也穿了一個……”他這樣編完,又格外認真地擡頭補充一句:“我真是男的。”
明澈沒有說話,目光逼人的盯着他又看了好一會兒後,他似是信了,轉身背對着竹月,淺淺歎了口氣。
“我這人喜歡安靜,你以後跟着我少說話多做事,我便可讓你命長一些。”
“嗯?”竹月聽得微微一愣,片刻後才理解過來。
呵,誰決定誰的命還不一定呢!他在明澈身後狠狠剜他一眼,語氣裝得小心翼翼:“是,我記住了。”
明澈沒有再說什麼,隻看着房屋前院裡種滿了的海棠樹,站在那裡沉思着。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身,看都不看竹月就直接略過他的肩頭往前走去。
竹月略微一想,出聲叫住他:“雲護法!”
明澈頓住步子,回身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難看:“我如今并不是什麼雲護法,你别這樣叫我。”
竹月低着頭抿了抿嘴唇:“那我以後怎麼稱呼你?”
明澈回頭,與此同時随口答複了他一句:“你愛稱呼什麼就稱呼什麼。”
他說完,沒想到剛擡起腳往前走了幾步,身後那個清亮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那……那誰!”
明澈聞聲大概是記起了什麼,心裡不自覺的倏然一顫。五年前,記憶中有人也是這樣叫過他。
他不由得立刻回轉了身,兩三步就邁到竹月的面前,神色看起來有些恍然,盯着他問:“你剛剛說什麼?”
竹月向來對于不知道如何稱呼或是記不住名字的人用“那誰”代替,如今更是張口就來。他以為明澈聽得生了氣,神色一緊,忙答非所問道:“我是想問問,我住哪裡?”他伸手指了指身後那間古樸素雅的木房子,“我以後就住這裡了嗎?”
明澈一愣,漸漸回過神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後,立時擡起手臂比劃了一個圓圈,似是慷慨大方的說道:“這一大片都是你的,你想住哪住哪……”
聽到這兩句話,竹月裝作開心的模樣微微一笑,不料明澈又接着跟了句:“除了這間房。”
“啊?”竹月擡頭,瞪圓了眼睛看着明澈。
後者見他這般難以置信,就又說了一遍:“記住了,除了這間房,外面都是你的,你想住哪住哪。”
話音落下,轉身又要離去,不想又聽到身後的竹月出聲問道:“除了房子,這一大片真的都是我的嗎?”
明澈皺了一下眉,顯然有些不耐煩,一邊加快腳步往前走,一邊随口應付:“對,都是你的!”
聽他這樣說,竹月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背影,不一會兒,翹起嘴角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片刻後,他轉頭環視起周圍的海棠樹,像是有些糾結的問阿意:“先砍哪一棵好呢?”
阿意聽得笑了:“這裡的每一棵海棠都是那人的心頭寶,你若這樣做了,不怕他殺了你?”
“殺我?”竹月面不改色,“他說我從今往後是他的一把刀子,既然是刀子,哪有不用就丢棄的道理,而且……”他話音一頓,眼神裡添了幾分銳利,“你都說這些海棠樹是他的心頭寶了,我就是要把他珍視的給他毀了。”
他說這話,惹得阿意更加肆意的笑了起來:“行,你就在這砍他的心頭寶吧,我去做你的眼睛幫你盯着他,順便讓你看看這些年不見,你的心頭寶多了哪些心思。”
“你!”竹月最煩阿意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可又實在找不出能夠反駁他的話語來,最後也隻是一個人生着悶氣吼他一聲:“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