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竹月被他拉扯着來到書院山牆外的一處僻靜之地時,還沒等竹月質問他要幹什麼,陳翌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立時把竹月吓了一跳。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麼?”說話間,竹月不禁伸手要去扶他,哪想陳翌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
“我不要什麼黃金,我就要貓……嗚嗚嗚……求求你把你的貓送我養幾天吧!”
竹月在他的哭聲中無奈的摸了一下額頭:“行了别哭了,你想養就養着吧。”
“真的?!”陳翌飛快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高興的抓住竹月的肩膀就是一陣猛烈搖晃,“早知道你人這麼好說話,我剛才就不跪了。”
竹月被他晃的頭暈,連忙制止住他,說道:“不過我有條件。”
陳翌聞聲臉上再次露出幾分苦悶的神色:“什麼條件?”
“聽聞陳軒将軍武功蓋世,我仰慕多時,想進陳府拜他為師……”
“我替我哥答應了!”
竹月話說一半,就聽到了陳翌幹脆利落的回複。他不由勾唇笑了笑,問他:“那你有辦法讓我進你家?”
陳翌拍拍胸脯保證:“這個好辦,就說你是我的同窗,我哥不會懷疑的,到時候我再給你美言幾句,他肯定會教你功夫。”
竹月看着他,心知他的這番保證肯定難以實現,不過也沒多說什麼,隻轉開話題問他:“阿意呢?”
“阿意?”陳翌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小黑嗎?原來他也叫阿翌啊。”
“他跟你同名但不同字,他是心意的意。”
“哦哦阿意,阿意……”陳翌一遍遍說着這個名字,最後一皺眉,“還是小黑好聽。”
竹月不以為然的輕聲一笑,然後問道:“他在哪呢?”
“我把他放食堂了,你放心我沒虧待他,我給了食堂大伯一些錢,讓他給小黑做好吃的,而且務必讓他吃飽,你就放心吧。”
“這……”竹月斂起嘴邊的笑,面容微僵,他知道阿意最不喜歡凡人的食物,逼着他“吃飽”,他不得瘋了。但是沉默片刻後,他還是沖着陳翌誇贊一句:“做得好。”
兩人就這樣達成了共識,等到陳翌跟着那位琪王殿下離開書院後,竹月從飯堂抱來了阿意。站在書院大門外,他看着這家夥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瞪他,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一臉開心。
而這一幕剛巧被朝這邊走來的明澈看到。
他見竹月正哄孩子般用手一下一下輕輕順着阿意柔軟的毛發,不由自主的就擰了一下眉。
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竹月擡頭,看向明澈的刹那刻意将唇邊的笑加深了幾分。
“先生身體好些了嗎?”
竹月知道自己雖然用寒冰絲減緩了尋魂蠱在明澈體内蔓延的毒性,但隻要那蠱不除,就不會讓明澈感到好受。
明澈動了一下泛白的嘴唇,并不回答這個問題,隻站在他面前冷聲說道:“我真是小瞧你了,竟然能讓琪王親自帶你來這書院。”
“那是琪王。”竹月聞聲立刻凝重了神色。據他所知,琪王并不是大齊的什麼皇子,而是甯國送到大齊的質子。因極擅琴技得到齊國君主的喜愛,被賞封“琪王”,尊稱“殿下”。
“在大齊人人都道琪王殿下心性高潔,上不谄媚權貴之士,下不輕視卑賤之人,而我雖卑賤,但琪王殿下就是願意帶我來這書院,沒什麼奇怪的。”
竹月這樣說完,明澈聽得冷笑一聲,目光又淡淡落在了竹月懷中的阿意身上。
“僅需一隻貓就能讓陳翌帶你進陳府,不是你聰明,是陳翌太過愚笨。”他頓住話語,不帶絲毫感情的伸手摸了一下阿意,後者立刻火大的炸了毛。
明澈見狀勾唇笑了笑,看向竹月時幽深的眸光中帶了一絲輕嘲:“陳翌的兄長在駐守邊域時娶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和陳翌死去的生母一樣,碰不得貓,碰了就會生病,所以陳軒最讨厭貓,讨厭到甚至當一個人身上沾染上貓的味道,他都能聞出來,要進去他的書房,像你這樣得等下輩子。”
聽到這番話,竹月立刻回道:“先生放心,我隻要進去陳府就有機會。”他微微擡着頭與明澈四目相對,清亮的眼睛異常平靜,一隻手仍是不慌不忙地撫摸着懷裡的阿意,“而且我很會抓住機會。”
“是嗎?”明澈同樣盯着他的眼睛,凜冽的聲線漸漸讓他壓的更加冰冷,“明日陳家就要祭祖安魂,伏魔捉鬼,到時可别抓着你這個小鬼。”
竹月聽他這樣說,神色鎮定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座伫立的學院山門後,突然輕輕笑出了聲,再轉回頭時臉上表情微妙:“沒想到先生還是一座書院的山長,隻可惜這書院裡的人至少一半都是冷冰冰的屍體,鬼怪成群,可别被道士全抓了去,到時供出先生這個大鬼就不好了。”
他話音未落,明澈頓時攏緊了眉心,那雙深沉冷靜的眸子更是泛起不常有的驚異。
“哦,忘了,先生跟我講過的那位水護法是鬼尊啊,若是這些鬼怪有危險,他應該會第一時間出來救他們,隻是……”竹月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語氣一頓,看着明澈的眼睛慢慢說道,“我記得他的法器給了先生,剛巧我借用那幾根寒冰絲幫先生克制住了體内的蠱蟲,如今鬼尊沒了法器,不知道到時候還救不救得了他們?”
明澈眸光微微顫了顫,忍不住在他的話裡怔了片刻。他不是驚訝竹月本就知曉他就是揚雪閣閣主,他隻是沒料到這件事竟然就這樣被他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難道他不怕死嗎?……
明澈眼神一凜,慢慢擡起手來,張開五指後就見數不清的細長銀針漸漸在他的手心凝聚起森冷的寒光。
他看着竹月冰冷了神色:“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那你應該也知道這樣的你會死的更快。”
竹月靜靜看了一眼明澈殺氣凜然的手,依舊面不改色:“我可是先生手裡的一把刀,隻要這把刀足夠鋒利,先生是不會讓我死的。”
這話裡的意思明澈自然聽得明白,他冷冷看着對他沒有絲毫畏懼的竹月,片刻後,逐漸收回手垂落到身側,上前靠近半步逼問道:“你會心甘情願做我的刀?”
竹月微微揚起下巴,直視他那雙幽深的眼眸,語氣沉穩:“我說過,先生舍命救我,于我有恩,我希望先生可以好好活着,而我要做的,就是傾盡全力得到先生想知道的事,殺掉先生想除掉的人。”
他的話音落下,明澈眸光一深,暫時沒有回應。等默了一會兒,他的唇邊倏爾浮起一絲淡淡的笑來。
“我忽然覺得,你這把刀子于我而言,還算有用。”
聽到這句話,竹月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揚起嘴角回了明澈一個與先前一般有些稚氣的笑臉。
“你擺明說自己就是山海宮的人,還水性楊花的背叛自己原先的主子,這樣直接,明澈會信嗎?”
陳翌的卧房裡,阿意化成人形躺在一張松軟的梨木床上看向那邊站着的竹月,一雙帶着笑意的紫色眼瞳被燭光照的發亮。
此時此刻,竹月正專注地欣賞着一面牆上挂滿的各式各樣的風筝,聽到這個問題時并沒有立刻回複阿意,等過了一會兒轉過身後,他才緩緩說道:“明澈如果信了,他就不是揚雪閣閣主了,況且我也不指望他相信我,我隻需要讓他繼續把我當作山海宮的殺手就行。”說話間,他慢慢走到床邊,思慮片刻後低頭看着阿意,“山海宮是最近兩年才在江湖上名噪一時,人們隻知道找他們殺人隻需要用火随便燒一隻寫着仇人名字的風筝,然後把足夠的銀兩埋在床下就可以,長久以來沒人知道他們的行蹤……”他頓了頓,猶豫着喚了一聲“阿意”,“你有沒有聽說過山海宮在哪?”
“呵……”阿意瞥他一眼,彎了嘴角沖他哼笑道,“又向我請教問題啊,那你得需要……”
聲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感覺有一隻溫熱的手摸上了他的肚子,驚得他立刻坐了起來,瞪着那隻手的主人一臉驚愕。
“你……你這是幹什麼?!”他沉下臉色,憤憤的一巴掌打開了竹月的手。
竹月被他打的有些疼,揉揉手背後同樣生氣地瞪着他:“你不就是想讓我哄你嗎,我剛才就是在哄你啊。”
“哪有摸肚子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