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依舊表現不出絲毫情感,可那雙灰色眼睛卻分明透着擔憂和緊張。
明澈遲疑片刻,然後接過打濕的手帕給竹月擦起了脖頸上的血迹。等擦幹淨後,他随手将手帕扔給長河,接着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屋外走,隻淡漠地給長河留下一句:“你守着他。”
房門被一道氣力“砰”的一聲關上了。
竹月眨眨眼睛,随後慢慢擡頭看了長河一眼,見對方隻盯着他不說話,他便又低下頭暗自去想一些事情。
屋裡陷入長久的沉默。直到竹月冷不丁的再次擡頭,注意到長河居然還在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時,他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他:“你認識我嗎?”
看他的眼神,明顯像是認識他的,可哪想長河竟然搖了搖頭。
“不認識?”竹月感到詫異,疑惑着追問道,“既然你不認識我,上次在西廂酒樓為何要出手救我?”
長河看着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擡手聚起一絲靈氣,用指尖在半空寫下。
“我在往生燈中知曉了你的記憶。”
看到這句話,竹月一陣愕然,然後便皺起了眉頭。他還以為阿意的法術輕而易舉的就瞞過了明澈的往生燈,沒想到是鬼尊長河幫了忙。
“我認識你母親。”
長河接着寫下這幾個字,竹月立時看得瞪大了眼睛。
“你認識我母親?”他驚訝地重新打量起長河,對方那頭銀白長發不覺讓他再次想起母親右鬓那一縷如雪的發絲來。
長河繼續寫着:“寒冰絲是我給她的。”
“她曾經是往生燈的主人。”
“她很好看,你像她。”
在寫下最後這句話後,長河便再次安靜地站在那裡凝視起竹月來,他眼中看到的是那張皮囊之下的眉眼,是木籬的眉眼,是與他銘記的那個人有幾分相像的眉眼。
看着看着,他突然彎起嘴角笑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至少可以證明他也是有感情的。
竹月沒想到長河和他母親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于是,他詢問了許多關于母親的事情。而鬼尊長河則耐心的一個字一個字寫給他看。
過了好長時間,竹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長河:“你說我母親嫁給我父王後放棄了做往生燈的主人,那之後你是怎麼離開雲海國遇到明澈的?”
“往生燈沒了主人,我也不需要再保護誰,有好幾年我都待在裡面沒有出來,直到齊嚴發現了我,将我從雲海國帶回了齊國,也是因為他,我見到了明澈,當時他隻有十歲,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聰明無畏,所以就選他做了往生燈的主人。”
了解到這些,竹月斂起眉目微微一想,突然凝重了神色:看來那個太子齊嚴十多年前就到過雲海國,發現雲海國所在的那座島嶼四周被海水圍繞,明顯易攻不易守,可奈何島上分散的六座城池都設有防禦外敵入侵的法陣,使他想要攻打雲海國的計劃變得難如登天,所以這才在八年後派明澈去尋找破除法陣的辦法。
齊嚴謀劃多年破除法陣,讓齊國的十萬大軍可以順利占領雲海國的各座城池,卻不想真正的陣眼其實在王宮,更沒想到雲海國所在的那座島本身就有一個法陣,在陷入絕境時,木籬的父王啟動了那個法陣,将整座島嶼沉入了大海深處。
“齊嚴是個怎樣的人?”竹月低頭,強壓着眼裡湧上的血紅,淡淡問道。
鬼尊長河沒有回應,他不知道想起什麼來,眼神重新變得十分冷漠。
等了許久,竹月才看到他用靈氣寫道:“他對明澈很好,是我不需要殺的人。”
竹月看着這幾個字一時有些出神,再轉眸看向長河時神色格外沉重。
“那如果有人要殺明澈,你就會殺了這個人,是嗎?”
長河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他垂眸,眉眼陰郁。他想告訴竹月自己絕對不會傷他,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回應,而是寫下:“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忘記仇恨。”
竹月忽然看得笑了,臉上卻露出些許凄涼,他告訴他:“可是仇恨是忘不掉的,腳下這條路我注定要永遠走下去。”
聽到這句話,長河看着他靜靜想了片刻,沒有再勸什麼,而是用靈氣在手心凝起一根牽魂香要給竹月,卻不想被他拒絕了。
“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不多,前輩是其中一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您要保護的人應該是明澈,不是我。”
竹月這話說的決絕堅定,不禁讓長河陷入了沉思。他是往生燈裡的鬼尊,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守護往生燈的主人,這是他逃不開的宿命。
可是竹月不知道的是,當年他的母親曾問過鬼尊長河:“如果我不是往生燈的主人,你還會不會守護我?”
那時的長河搖了搖頭,從此便永遠失去了他的母親。
這一次,他凝視着面前的竹月,突然這樣告訴自己:我想要……反抗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