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竹月躺在榻上輾轉難眠,腦海裡反反複複閃過的全是那個人的身影。就在這時,房間裡的一扇雕窗突然間打開了,緊接着,一隻黑貓從窗外敏捷地跳了進來,幾下就跳到了竹月身上。
周圍湖藍色的帳幕被他帶得輕輕揚起,緩緩垂落間,阿意已化成人形躺在了竹月身側。
他知道今夜竹月突然離開是因為誰,不過他卻隻字未提這件事。隻是在旁邊凝神看了竹月一會兒後,就微勾了唇角,一邊伸手輕撩起竹月左耳戴着的珊瑚耳環,一邊意味深長地說起了琪王:“這個琪王還真是對你用心良苦啊,不但送你耳環,還親自為你收拾房間,所選的帳幕被褥,甚至連窗台上擺放的那盆銀蓮花,都是你喜歡的顔色。”
他頓了頓,頃身貼向竹月耳側,這一刻被他故意壓低的聲線仿佛更具魅惑,他小聲問道:“琪王對你的喜好這般了解,難道你就不懷疑他的這份用心良苦很有可能是居心叵測嗎?”
竹月微微轉眸,平靜地看他一眼,想了想然後起身下榻,慢慢走到了窗邊。
“都說人心難測,而你卻最擅長判斷人心,今日你在琪王懷中待了那麼久,也聽了他的心,若他居心叵測,你是不會讓我留宿在這的。”
阿意聽得一笑,但立刻又思索着道:“他的心,倒是對你不懷半點惡意,可我還是覺得他這人太怪異了,等明晚我們利用完他,以後就不要再相見了。”
他話音剛落,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
竹月透過窗戶往外打量一眼,黑沉沉的夜,除了遠處那滿湖的荷花開得明豔,四周仿佛全部陷進了黑暗裡。
這時的阿意也已經警惕地來到窗邊,他望向窗外,銳利的眸光閃爍着,四下打量一番後,突然就注意到了不知何時去到湖心亭的琪王。
這麼晚了,琪王竟獨自一人在那裡喝酒賞蓮,不由讓人感到疑惑。
竹月披上鬥篷,抱着化作黑貓的阿意,出門也去了湖心亭。
夜風微涼,當竹月來到琪王身旁時,眼見他隻穿了件單薄的寝衣坐在輪椅上,便輕輕将鬥篷解下為他披上。
而此時的琪王這才察覺到旁邊的竹月,他仰起頭來看向他,愣了一下後,急忙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竹月見狀,不由皺了皺眉,沉默片刻,輕聲問他:“殿下,這是出什麼事了?”
琪王似是不想讓他為自己擔憂,便勉強彎起嘴角,一邊選了酒杯為竹月斟酒,一邊強壓下喉間的哽咽,如往常般溫和道:“方才收到家中來信,突然就有些想家,不想讓公子見笑了。”
家中來信……那便是甯國的來信了。隻是這個時間送來,大概不是什麼好消息。
竹月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借着月光,他看到琪王的眼睫上還沾着幾顆瑩亮的水珠,白皙的臉龐即使被酒氣熏染,卻依舊泛不起一絲血色。不過他并沒有追問什麼,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慢慢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聽到琪王嗓音微啞着說道:“我可能要回甯國了。”
他語氣一頓,又飲下一杯酒水後,看向竹月的眸子裡忽然泛起一絲灼熱的光,然後,他低聲說道:“若是有機會,我真想讓公子随我一起去甯國。”
聽到這句話,竹月猝不及防地神色微怔,他輕抿嘴唇,許久才微微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但琪王似乎并沒有想要他的答複,他隻是解嘲似的苦澀一笑,随後便轉眸望向湖中荷花,一杯一杯喝起酒來。
竹月看着他。周圍起了霧,濕冷的水汽無情地落在他的身上,竟讓竹月不自覺地感到有些心疼。
其實,他和阿意一樣,心中對這個男人充滿懷疑,有時想想,他也不禁感覺對方十分怪異。可現如今,當聽到他要離開的消息時,一切的懷疑和怪異,仿佛全都不重要了。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随琪王一同飲下,浮上心頭的隻有那一句:願無辜的人都能順遂平安,長樂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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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剛剛入夜,整個京城已張燈結彩,煙花絢爛。
竹月跟在琪王身後,腳下是悠長的宮道。
今夜齊國皇帝為齊嚴在東宮設生辰宴,但隻是宴請了幾位皇子和公主,并無朝中官員,所以對外宣稱是家宴。聽得這一個“家”字,不免讓竹月覺得可笑。
而同樣這樣認為的,還有那位三皇子瑜王。他帶着一群随從侍衛,浩浩蕩蕩地進入東宮時,嘴邊的嘲諷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
一見到迎上來的齊嚴,才盡力裝得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拍着齊嚴的肩頭,皮笑肉不笑地大聲道:“恭賀皇兄又年長一歲!”
他眸子深邃而犀利,眼底更是泛着褪不去的狡黠,片刻後,竟連那虛假的笑都仿佛帶了鋒刃。
他就這樣故意盯着齊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哈哈笑了笑說道:“臣弟記得過去皇兄的奶娘夏婆,還總歎息皇兄體弱多病,怕是活不過雙十,如今她哪裡想得到,皇兄竟意外活過了而立之年,不過雖是如此,皇兄還得多注意身體。”
說完,他見齊嚴那副冷靜淡漠的面容似是微微沉下幾分,便自覺逞了口舌之快,忍不住低頭冷笑一下後,擡手随意朝後面勾了勾手指,接着就有兩個随從擡了一箱子寶物上前。
瑜王齊灼繼續笑道:“百官群臣已經提早給皇兄獻了不少好東西吧,可臣弟我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寶貝,一點心意,還望皇兄不要嫌棄。”
齊嚴仍是面容冷淡,神色間無絲毫情緒,聞言用餘光掃了一眼那箱寶物,慢慢回了句:“三弟有心了。”
……
竹月作為琪王的随從,不能進入設宴的宮殿,隻能和其他的侍從護衛一樣,小心翼翼地站在設宴的殿門外,仔細聽着殿内的動靜。
齊國皇帝因為身染痼疾,沒法親臨宴席。可等各個皇子和公主全都到齊後,宴席卻還未開始,看樣子齊嚴好像刻意在等什麼人。
果然,又過了一段時間,突然有數名宮女提着璀璨的宮燈緩緩走來。而在暖色的燈火圍繞下,有一穿着華麗的婦人。
緊接着,有人高聲通傳:“淑妃娘娘駕到!”
竹月見衆人伏身行禮,忙跟着照做。與此同時,他悄悄擡眸打量了一眼進入殿内的婦人。
此女并不是絕色容顔,卻美得極具異域風情,很像過去竹月在書中見過的蠱疆國人的相貌,若不是蠱疆被齊國所滅,他真以為這女子就是典型的蠱疆國人。
不過他也當真好奇,這位淑妃娘娘到底有何本事,竟能成為齊國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雖不是皇後,卻能協理六宮多年。
如今她親自前來恭賀齊嚴生辰,還帶來了齊國皇帝的賞賜,可見她和皇帝一樣,都是對齊嚴分外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