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并沒有安排暗衛,宋雲舟細細觀察,如果時局不穩,要逃出這賭坊,不知幾成幾率。
景霖發現自己不見了,應該會來找他吧……嘶,不對,人家說不定現在在睡覺呢,生着病,不好四處受風啊。
宋雲舟有點糾結是自己脫身的可能性更大些還是求救的可能性更大些。
“多少銀兩?”宋雲舟問道。
“不好。”楚燕君歎了口氣,“景相權勢滔天,招來小人忌憚,正在風口浪尖之處。不久或将被削權。”
宋雲舟“嗬”了一聲:“當真是消息靈通。”
對丞相如此了解,說不定這楚燕君也是朝堂官員。
“除了皇上,這社稷萬山,在下盡可解答。”楚燕君模糊道,“不然這名聲是怎麼傳出去的。”
“好。”宋雲舟随意敷衍,又問道,“江南牢冊,你知道多少?”
楚燕君蹙了下眉,謹慎答道:“江南一百八十牢,公子說的是哪一牢?”
宋雲舟觀察楚燕君神色,手指繞着杯沿轉。
“你覺得我會問哪一牢?”他迂回道。
楚燕君不動聲色:“公子,如此便要加價了。”
“加,随意。”宋雲舟把錢袋拿出來,又把身上值錢的玉佩寶石取下來,一并遞給楚燕君,“夠了?”
楚燕君沒有接,也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盯住那些銀兩,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雲舟已經能确定了,這楚燕君就是朝堂官員。
江南牢獄數不勝數,每間牢獄又那麼多牢犯,這楚燕君卻能夠脫口而出,顯然是對堂上之事了如指掌,又對台下之事信手拈來。
大官。
“公子與景相,是熟識?”楚燕君忽而道。
宋雲舟原話嗆回去:“楚燕君,如此便要加價了。”
楚燕君:……
楚燕君站起身走向書案,他提筆頓蹙,最終寫下江南豫州牢獄名冊。
宋雲舟挑眉,一邊對照名冊内容,一邊回想景霖的生平事迹。
百官彈劾,丞相貶谪。從這一步景霖就該走下坡路了,而原文裡也是說景霖在此刻謀反之心初顯。
可據他所知,景霖這顆心早就顯出來了。
所以史書記載的并不全部正确,結局也并非不能改變。
那書原來還說景霖一生未娶呢,這還不是把自己給娶了——雖然是用來沖喜的,上不得台面。
楚燕君才剛寫完,筆都沒放下,宋雲舟就把紙搶過來,掃過一眼對他問道:“你沒有寫錯吧?”
“……”楚燕君放下筆,平平淡淡地回道,“公子大可自行去辨。”
宋雲舟笑了下,把紙對折,立馬沾上燭火燒了。
那火将要燃至他手,他不慌不忙地甩幹淨,地上灰燼四處飄。
“算銀子吧。”宋雲舟對那一桌銀兩努嘴,“要多少自己拿。剩下的還我,你不會貪吧?”
都說楚燕君信譽可嘉,宋雲舟還是不信,如果到頭來一點都不給他剩,他會把楚燕君的頭打歪。
楚燕君的目光移至桌上,盯着某塊玉佩。
那玉佩傾國傾城,尋常小門别戶根本買不起,而宋雲舟很随意地就拿出來了,家中必定顯赫,如果家中不是朝中官員,那麼就是皇子世子。
到底是誰對景相這麼在意,景相又是否知情?
楚燕君走到門前,手撫上門邊,回頭道:“今日你得了你想知道的,我也得了我想知道的,銀兩就不收了。公子,除夕快樂。”
宋雲舟驚詫了會,待楚燕君走後,立馬把桌上的東西收了回來。他心有餘悸,得了東西不交錢的便宜事情,他得的心虛。
他是有哪裡說錯話了,還是那些舉措錯了?宋雲舟仔細複盤。
是問的問題太刻意了麼。
門外小女又來,她看到地上摔了的三個酒杯,臉上的笑險些挂不住。低頭欠首道:“公子可問完了?”
“你們楚燕君問完了。”宋雲舟跟着小女離開,說道,“預祝你除夕快樂。”
小女:……
小女等會還得收拾地上的碎渣,她并不覺得快樂。
賭坊内寥寥數語,不過一個時辰。此時日頭正盛,挂在頭頂,照下的光卻溫和煦人。
街邊的吆喝聲小了些,這會大家都在自家屋内做飯燒菜呢。
宋雲舟腦袋想着事情。獨自一人走到景府,等下人叫他,他才手掌對拳。
——“壞了,燈籠和蜜餞沒買!”
景霖披着狐裘,靠在門柱邊,好整似暇地等着他。
宋雲舟撩了下額前碎發,假笑:“夫君啊……”
但接着,他就看到下人一箱一箱地搬運着什麼,從府内運到後院的馬車。
每一箱的份量看起來都挺重。
“你在外面玩瘋了。”景霖漫不經心地故意提起,“我要的年貨呢?”
宋雲舟抹抹手:“我覺得那幾個燈籠不好看,那些個蜜餞也不甜。”
他昧着良心說這些話,實際上前幾日去看的時候,燈籠是一等一的好看,蜜餞也是一等一的甜。
“不重要了。”景霖說完這句,轉過身,背對着宋雲舟。狐裘難以被風吹起,宋雲舟能看到景霖被風吹到,完全是上面那層随風搖晃的狐毛,和狐毛邊那幾簇青絲。
景霖輕微地咳嗽一下,聲音啞了,他就小聲說着話。
“把一些常備的搬上就行,再多的話,怕是沒那麼多車。”鼻音也更重了。
宋雲舟從一個箱子上看到自己複刻的地理五三模拟題,兩眼一睜吓得往後退了幾步。
景霖回頭對他此舉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就是晚回來了。”宋雲舟适時讨好道,“夫君,不至于這麼快就趕我走吧,這寒冬臘月的……”
說罷他還緊緊捂住自己的錢袋。
“前些日子不是囔囔着要走麼?”景霖知道他誤會了,不禁笑這貨的腦子。他掃了眼宋雲舟的手,嘴角的笑意又落了下來。
“你烏鴉嘴成真了。”
宋雲舟:?
下人走過來說道:“主公,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景霖擡頭看向屋檐,那裡沒有紅綢,沒有燈籠,隻有一攤新積的雪。
他對下人微微颔首,這才向宋雲舟解釋。
“夫人,我卸職休沐了。”
宋雲舟被那聲“夫人”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