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将在禮部貢院舉行,各地舉人來此,京城頓時熱鬧了起來。
客棧裡遍地書生,他們趣味相投,彼此間高談闊論。能從安魚之樂談到田地賦稅,從近水樓台談到宮女曼舞。
畢竟都還是不谙世事的書生,對前景總是充滿向往的。在談論中,很少涉及朝堂争鬥,黨羽相争。這些事務離此時的他們還太過遙遠,單從史書上了解,隻能領悟到計策謀略。他們無從想象其中險惡,和錯綜複雜的關系。
當初淮王奪位,幾乎把所有宗親都斷了,繼位後更是剝奪爵位,發落流民。如今能依靠家族博取官位的世子郡王少之又少,多是官員之子。
由此,那些寒門子弟及農家書生的希望便更大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舉人摒着折扇,小酌淡酒。他望向窗外美景,不由感歎,“京城果真氣派,若來日能長居京城,此生也無憾了。”
“林兄,你這志向可不高啊。”坐在他對面的人笑道,“林兄若博得功名,這些不都是措手可得?我若為官,必定以江山社稷為己任,力解皇上之憂心。”
被喚作“林兄”的舉人名叫林珏,也是個解元。不過他家鄉偏遠,就算在當地出了名,在京城可未必。
要論黃金璞玉,京城無與倫比。一顆小金子混進了一堆金子裡,那也沒什麼特别的了。
林珏似乎對這些也不太上心,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卻道:“要是考不上去,在這賣個豆腐謀生也行,也算是無憾喽。”
“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對面的書生回道,“林兄這是若不得功名,便退而求其次,哈哈哈,林兄思路奇特,小生這可是第一回聽說。”
“先理心,後理政。”林珏感歎,“要是連自己的心都不知道安置在何處,又如何能把國事理好?更别提現下我們還未進殿試。”
他對面那人也抿抿嘴,似乎覺着有理。一時閉了嘴,與林珏一齊朝窗外望去。
一襲馬車越過,身後追了不少書生。
這馬車看着低調,也不像是大戶朝員府中的,林珏盯了會,便把目光移開了。
“唉,他們這樣好生奇怪,作甚追着一輛車跑這麼遠?”那人問道。
林珏見怪不怪:“那馬車上坐的應該是主考官,他們追主考官,不就是想露個面。”
這類事情在他家鄉很常見了,畢竟家鄉小,拿東西賄賂主考官,想走個捷徑,這事屢見不鮮。
隻是他沒想到,京城也有這種事情發生。
會試應當算比較嚴格的了,主考官竟還能随意出入?這還是在天子腳下,就敢如此,這私底下可吃了不少好處吧。
朝中大臣不會管管嗎?
追在末尾的人看到馬車跑得實在是遠,他又追的沒力氣了,就彎下身子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唉呀,趕不上!”
林珏定睛一看,扔下折扇往下樓跑去,直至跑到那人跟前。
“遇汶?”林珏驚喜道,“你考中了?!”
沈遇汶大吸一口氣,直起身來一看,也驚喜:“阿珏!你也考中啦?”
林珏點點頭。他和沈遇汶兒時待過一段時間,彼此有些聯系。不過到後來,他們要專心備考,就斷了書信,因此,他們也都不知道對方是否中舉。
“那可太好了,會試要加油啊。我想和你一塊做官呢!”沈遇汶哈哈笑道,由衷祝願兩人都能在會試中大放異彩。
一提到這個,林珏把目光移向沈遇汶的手,隻見沈遇汶手上抓着什麼。他想到方才追逐馬車那些人,心中有些膈應,問道:“你也是跟那群人一樣?”
沈遇汶卻擺擺手:“說到這個我就奇了怪了,他們好端端地,做什麼去追馬車?我追就算了。”他伸出手,露出上面的小錢袋,繼續說道:“我是路過時候看到人家馬夫的錢袋掉了,想追上去還給人家。結果他們看我追,自己也追。”
而現下,馬車走了,那群人也走了。
原本沈遇汶在最前頭,但他體力不支,逐漸落伍。然後後來者居上,他望向前頭一個勁追馬車的人,心下是真心疑惑:他們有什麼好追的?
林珏問道:“那馬車裡坐的不是主考官?”
沈遇汶搖搖頭:“主考官在這時候哪能随意出街遊蕩?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大人。隻可惜馬夫那錢袋了,莫名其妙的就到我手上了。這我可怎麼還。”
林珏:……
真是老大一個烏龍。
“我看看。”林珏接過沈遇汶手中的錢袋,仔細辨别上面的花紋。
每家奴仆的待遇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自打入了府,就不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了。他們一言一行都無不彰顯府邸的态度。而他們的裝扮也會顯出府邸的門面。
要讓沈遇汶來摸索,未必不能摸索出來。但他有意和林珏交好叙舊,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看出了什麼門道嗎?”沈遇汶笑道。
林珏把錢袋還給沈遇汶:“這上面花樣繁複,小門小戶家斷然不會把這麼精緻的錢袋賞給下人佩戴。”
“京城人可都富得流油。”沈遇汶拿起錢袋對着光瞧,道,“不過這麼難的繡工,尋常的官宦世家不會有吧。”
林珏指着一處:“看。”
這錢袋對着光,上面金絲就越發亮堂,原本錯亂的點綴,被沈遇汶這麼一提,竟隐約顯出個字來。
沈遇汶将手歪了幾寸,雙眼微睜:“哎呀,是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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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府。
成應一停下馬車,宋雲舟就迫不及待從車廂裡竄出來。
“媽呀吓死我了。”宋雲舟心有餘悸,“不是,他們為何要一直追着我不放啊?追了三四條街了都。我特意挑着低調點的馬車出府的呢,這都能認出來?!”
宋雲舟此行出去,又是偷偷去找楚燕君了。
這次他想要的是皇庫珍藏的珍寶名錄,等他到時,直接拿出一錠黃金,單刀直入。
誰知這回楚燕君好像有些不同了,竟然直接拒絕了他,并說自己從來不做和皇帝沾邊的生意。
宋雲舟就質問怎麼上回還能做,這回就做不了了。
楚燕君一愣,裝傻充愣,說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于是宋雲舟隻能無功而返。
哪知行至半路,一堆人突然沖上來。他當時看那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犯了什麼大罪,那群人要來緝拿他歸案的。
“不知道。”成應也摸着腦袋,回道,“幸好最後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