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回道:“武太尉有鞠躬報國之心,容臣直言,皇上莫辜負。”
皇上不耐煩道:“罷了罷了,一切皆聽景愛卿的吧。”
景霖一叩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楚嘉禾和武太尉齊聚宮中時,楚大夫失笑。
“難得有個時間多睡一會,景大人是一刻也見不得我們放松啊。”
景霖嗔道:“楚大人還有個覺睡,景某才是一刻也落不消停。”
武太尉扭扭自己的肩膀,多日未出府,驟見景霖,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來:“你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啊。”
景霖客氣道:“何以見得?”
武樊便指着景霖的脖子:“以前你這都是白得吓人,如今倒是紅潤了些。哦,還有臉上,看着也正常了點。”
景霖:……
不會說話就别說,怎麼一開口就說這些呢。
景霖将手掩飾般地附在吻痕上,道:“武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兩人還在寒暄時,楚嘉禾已經拿起了一張答卷。
“何為山水柳花村?如此題目,不像是皇上出的。”楚嘉禾打趣道,“越看越覺得是景大人出的了。”
景霖嘴角牽起一笑:“皇上日夜操勞,這種小事自然是我替皇上分憂。”
楚嘉禾和武樊聞言,都愣了。
科舉試題不宜洩出,是以殿試出來前,旁人皆不知皇上已經将此等重事交由丞相,其中就包括楚嘉禾和武樊。
他們倆都是皇上身邊親近之人,知道皇上是個什麼德行,隻是從未多言。
隻是沒想到,這等舉國大事,皇上也不想管麼?
“我隻猜出皇上會讓你審卷,可未曾想到連出卷都交給你了。”楚嘉禾蹙着眉頭,“皇上這回真是有些……”
武樊毫不諱忌地接下去:“出格。”
景霖看了眼周圍,幸好沒人。他挑了下眉,回道:“武大人,小心隔牆有耳啊。”
武樊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在府養了這麼久,皇上看都沒來看一眼,也不召我回朝。我本就是行伍出身,皮糙肉厚的,傷好的本就比其他人快些。我是個粗枝大葉的,卻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楚嘉禾搖了搖頭,無奈道:“我楚家三代忠良,怨不得。”
三人同時噤聲,遠處隻聽見鳥聲鳴叫,宮外帳簾随風而動,幾串流蘇懸挂,是替風掃去了灰塵。
宮内僅有三人,和被圍在中間的答卷。
半響,景霖意有所指道:“也是因為楚大夫忠良之家,才從皇上手中逃過一劫啊。”
新王朝開創,絕大名流世家皆被掃蕩,獨留那麼一點殘留世間,但其情況待遇早已不能和往日相較。
楚家以往并沒有在商業一塊大費精力,而近些年也開始在這塊花心思。
但楚家世代忠君,又怎會被皇上留下呢。
蓋不是楚家愚忠,而是因為,楚家隻忠君。
誰在那個位置上,楚家便忠誰。
往日是昌王,今日便是淮王。
“這倒是脫題了。”景霖低下頭來,笑笑便罷。方才談論的話随風而去,有心之人聽完,自然能将這風捕捉。他拿起答卷道,“這回請你們來,考生才是核心。”
楚嘉禾回了神,也順勢将話題引了回來。
“說來這‘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下官卻不知景相覺得,這山是何山,村又是何村。”
這山這水皆是人在迷途時所遇的阻礙,景霖以此詢問考生,也是要借此打探考生内心的困惑。如今阻礙他們的,是家中無閑财,饑餓正逢時;還是國中無棟梁,外邦皆可欺;亦或是民中無管事,鄉野哀歎息。
這些其實在會試便逐一考過,隻是當時并不是景霖審卷,他沒法知道所有考生的心思。
哪些是國之棟梁,哪些又适合為他門下。這些到了殿試一步,就更好權量。
那柳那花,便是考生的答複。
柳花都喻人,要看考生覺得,解決困惑需要依靠誰。朝中重臣數不勝數,他們都有自己門下該管轄之處,為官幾何,謀事幾何。
至于最後那一“村”,便是考生對未來的憧憬了。
一句話,連同過往到未來,探進人心無所不及之地。景霖此舉是既有公用,又有私用。
隻是旁人不覺景霖心思,隻得探出這公用之妙了。
景霖的手頓了一下,彈了會紙張,道:“景某深陷山水之中,難以自拔。還未尋得那一村呢。”
楚嘉禾聞言,無奈地放下一答卷。
這些聽完就算了,大臣又怎麼會将真心話堂而皇之地攤出來呢。
忽地,他看見一張答卷。
“這貢生答得挺别樣。”楚嘉禾笑道,“山水在醉翁之意裡,柳花在朝中金頂上。要問探得哪村,‘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總是村’。”楚嘉禾笑意更甚:“這莫不是愛上京城了?”
景霖瞥眼一瞧,對上楚嘉禾的視線。
“這小生叫林珏。”景霖回道,“在此考官毒亡案中也幫了忙。我瞧過了,是個心細的。”
“是麼?”楚嘉禾歪了下頭,“辛苦景大人替我着眼了,那想必楚某所管理的事務……很适合他。”
景霖擡起自己的答卷,也漫不經心地答道:“你自己喜歡是你的事,我有另外的人選。不和你搶。”
楚嘉禾問道:“誰?”
景霖卻擺擺手。
“楚大人不要三心二意啊,我叫你們來可是來幫忙的,不是八卦的。”
武樊舉起手:“那我呢?我看不懂,你把我叫來幹嘛?”
景霖又瞧一眼閑的發慌的武樊,将自己手下看過了的答卷推去:“你日日待在府裡,讓你出來散心。要找事幹的話,勞煩替我把這亂了的答卷整一下。”
腦力活武樊不及景霖楚嘉禾,武力可就不一定了。武樊拍拍手,開始任勞任怨地幹起活來。
“景霖,你要在宮裡待幾日來着?”武樊随便聊道。
“兩日,兩日過後就要出榜了。”
“哦。”武樊無意提起,“那你家夫人不是要獨守空房了。”
景霖:……
要是可以的話,他倒想讓宋雲舟日日“獨守空房”。搞什麼情情愛愛的,一點也不省心。
“武大人。”景霖又扔了幾堆答卷過去,“費心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管得真好,下次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