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已過,早朝之前,三公便已收整好站在皇上寝宮面前了。
皇上還在睡着,三人便也一聲不吭地在宮外站着。
還是皇上手下的太監心細,掐着時間就往宮裡跑去叫皇上起床。
皇上顯然還在睡夢中不願醒來,換好衣服後閉着眼讓三人進來。
“是結果出來了吧。”皇上背過身去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道,“有你們三人一同審卷,朕再放心不過。”
景霖将名單呈上去:“貢士共有四百五十人,經臣審查,當入進士兩百八十人。其中狀元榜眼探花三甲,有五人可選,還請陛下過目。”
楚嘉禾便和武樊将五人畫像攤出。
“豫州沈遇汶、姑蘇林珏、南錦霍飛、潇湘隅拂塵。”景霖一一數過去,點到最後一個,“西北木蚩觀東。”
“哦?”皇上随口說道,“西北那黃沙漫天,還能養出個讀書人。”
景霖蹙了下眉:“如今西北通商,出彩得及,未必不會出塊璞玉。”
實際上景霖也有些困惑,西北此番前來的舉人也才十幾個,而進貢士者直接砍去一半。不是說這名額有什麼不對,隻是西北常年戰事吃緊,人數相對來說更少才對。
而這人還能夠在衆學子面前脫穎而出,實在是……了不起。
皇上看了過去,道:“這件事衆愛卿定下就好,免得說朕偏心。”
楚嘉禾笑道:“臣有賞識的學子,但也不為他多求名分,隻願陛下能在紅榜公開之際,将他劃到元廷尉手下。”
皇上點點頭:“誰啊?”
“姑蘇解元,會試二甲,林珏。”楚嘉禾依言道。
皇上咂了咂嘴,看了眼林珏的畫像,無所謂道:“既然楚愛卿賞識,那就撥他個狀元吧。”
楚嘉禾微微睜大眼,不知是為林珏這頭銜來得如此之快的驚喜還是為皇上這決定做得如此草率的驚吓。
“不妥。”還沒等景霖反對,武樊就出口了,“臣以為若一個狀元卻被安排到那麼小的位置,會遭人非議,說我大淮對大衆學子不屑一顧,草草打發。”
這話說得再直接不過,就是指着皇上鼻子破口大罵你是個蠢的不能再蠢的豬腦子,想也不想就答應。
“還有一個方法。”景霖咳了下,說道,“不若直接将林小生安排在楚大人手下,這樣也不算拂了這狀元的面子。”
皇上點點頭:“行,那就這麼辦。”
景霖淺笑了下,又指着沈遇汶的畫像:“此小生在隅大人一案中也助了力,是個正直的好孩子。”他頓了下,又說道:“隻是鋒芒太盛,需要挫挫。”
沈遇汶的确是難得一遇的會元,治國理念與衆大家有所不同,是景霖賞識的人才。隻是這小生的确太過無邪,心思極善。一不小心就會落别人圈套,做着被人威脅還傻呵呵替人家說話的事。
前三甲的位置來回也差不多,狀元和榜眼的區别,隻在于狀元要更引人注目些。
既然要沈遇汶沉澱,還是不要站那麼亮的地方更好。
皇上沉了會氣。
出題的人是景霖,審題的人還是景霖。如今景霖也有中意的人才,皇上卻不給人家一個狀元。
再說如今景霖丞相之位隐隐壓過其餘二公,皇上不給景霖這個面子,景霖該會生氣了吧。
景霖一生氣,要是撩袖子不幹了,剩下的活給誰做?皇上是一點也不想管這些雜事的。
思罷,皇上自顧自點點頭:“那此次楚愛卿舉薦的林珏和景愛卿舉薦的沈遇汶就同當狀元吧。”
景霖不可置信地擡頭,忙道:“陛下三思。”
早在景霖科考時便已經有了雙元及第這難得一遇的景象,這番景象并不多見,曆任皇帝統管全國時,一次兩次便已經算高。
如今淮王管科考,一次不夠還要兩次?!這狀元是不要錢的嗎一抓一大把?
楚嘉禾也道:“陛下三思。”
武樊看兩人都垂下了頭,一張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好依樣畫葫蘆舉出兩隻手緊跟步伐。
皇上一噎。他鼻子呼出一口氣,瞪着面前三個黑溜溜的腦袋,心中突然憋出一肚子火。
這是幹什麼,都來指責他的不是了嗎!他金句玉言,說什麼難道都不應該是對的?一個個的又是來擾他好夢,又是來駁他的決定,這是給點權就敢蹬鼻子上臉了?!
好容易才做出這麼個雙赢的決斷,這三個自己腳底下的人還敢說他的不是。長此以往,難不成最後還要反了?!
“朕就這麼決定。”皇上在剩下三人裡随便點了個人,繼續說道,“榜眼不要了,這個人就定為探花吧。”
景霖瞥眼一看,是隅拂塵。
——隅田川正妻之子。
“陛——”
“行了,把名單拟好後交給太監去讀吧。”皇上打斷話語,哈了口氣,“朕還得用早膳。等會還要上早朝,朝中還有那麼多大臣等着朕呢,朕沒那麼多功夫在這陪你們幾人耗。”
景霖作輯,不再多語。
·
沈遇汶聽完旨意,背着行囊就去景府報道。
宋雲舟把門一開,見到的是沈遇汶。再探了探頭,才發現跟在後頭的景霖。他和景霖對視一眼,委屈巴巴地杵在門前不動。
景霖收回眼神,對沈遇汶說:“明日随我一同入職即可,沈狀元,此番也并不是我為你舉薦,不必如此。”
沈遇汶鼓了下腮幫子,小心撇了眼景霖,又看着宋雲舟,紅着臉說道:“其實我是對景夫人的飯念念不忘啦,在宮裡吃了一回……嘴饞。”
景霖歎了口氣,繞過沈遇汶,走到宋雲舟身前,擡頭。
“你在這等了多久了?”景霖看宋雲舟氣色不是很好,問了一嘴。
宋雲舟垂了下眼,半響對沈遇汶說道:“是狀元了?挺好,進來吧。我給你們做飯吃。”
景霖愣了一下,邊給宋雲舟把脈邊回頭對沈遇汶道:“沈狀元不如先到……正堂?”
沈遇汶緊了緊行囊,他知道自己這一路過來景霖幫了自己很多,當上了狀元後他需要更加謹慎,就不能像如今這樣随意串門了。
這回過來,他也是想送點東西,雖然雜七雜八不入眼,好歹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啊。
可是景大人好像不太想收……
情急之下,他隻能打着再蹭回飯的名号來,畢竟蹭飯是蹭景夫人的,那就和景大人沒關系了。
但他如今看,嘶。看來不是個好時機。
“啊,那要不還是算了吧。”沈遇汶忙把行囊塞給劉霄,笑道,“景大人要陪景夫人的,我也太沒有眼力見了。而且阿珏其實約了我啦,我這就趕去赴約了!”
景霖松了口氣,客套了下。
“你氣息紊亂,情緒不定,這幾日沒睡好?”景霖又對宋雲舟問道。
按理來說,他之前下的藥也不至于反應這麼遲緩,效用也沒那麼強啊。頂多讓人睡得更香更久而已,睡完還能令人更神清氣爽呢。
宋雲舟撇撇嘴,牛頭不對馬嘴地回道:“你又帶人進來了——一點消息也不和我說。”
景霖噎了下,下意識解釋道:“我是半路遇見他的。”
宋雲舟強調道:“你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跟我解釋呢?”
景霖反應過來,立馬松了手。
是啊,他為何要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