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情可都是要還的。
景霖背對着光,默默看逐漸消失的兩個人。須夷,他把一個藥瓶子往前推了一步。
大大小小的瓶子,彙成了一局棋盤。
上一步的棋局,是他将“兵”驅走,“車”在“帥”前,直取對方的“将”。
這一步,是對方“馬”行一步。
這“馬”有兩步可走,一個選擇是走日字把自己的“車”吃了,另一個選擇是走日字把“出了門”的“将”吃了。
這隻馬,下一步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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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舟去找皇上沒别的事,就是表明自己和昌王的關系是假的。
事實是宋雲舟上回去護國寺上香時,方丈借口推脫不讓他住進去,他才偶然發現昌王藏在裡面。
舊王回世必有禍端,奈何他權小勢微,沒辦法組止,隻好跟蹤昌王,走到了永親王府。等昌王走後,他進去摸索,摸到了一個珠寶。
誰知道他隻是随便拿這個珠寶去試探試探,死馬當作活馬醫,昌王就真以為宋雲舟是自己的賢侄了。
宋雲舟将計就計,正好做成卧底,這也剛好解釋了為什麼宋雲舟救皇上救得那麼巧。
是非并沒有證據,而宋雲舟救下淮王一命卻是闆上釘釘的事情。加上宋雲舟那一通添油加醋的說辭,皇上還真被他唬了去。問宋雲舟想要什麼,宋雲舟竟也沒為景霖求情,而是要了點保命的銀兩就走了。
宋雲舟原番的說辭是,景霖既已不顧夫妻之情,他與景霖從此也就是陌路人了。景霖如何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他情願拿着銀兩離景霖遠點。
這些話皇上聽了自然很高興,是嘛,井底之蛙哪有這麼大的見識,要真是宋雲舟幕後安排的一切,那他這個位子幹脆給宋雲舟好了,蚍蜉撼樹。
于是皇上大發慈悲,直接送了宋雲舟百兩白銀。從此不再管一個鄉野匹夫的行蹤。
宋雲舟回到景府,說要做最後的告别。
“上官遠說自己生是景霖的人,死是景霖的鬼?”宋雲舟聽到劉霄這麼說,嗤笑了一聲,“真是牆頭草兩頭倒,搞的好像告密不是他告的一樣。”
劉霄眨眨眼:“那這個人……”
“先留着呗。”宋雲舟撐着腦袋,“總歸是個有用的,大事用不到小事可頂包啊。”
劉霄怔怔地看着宋雲舟無比自然地說出這些話,他能感受到宋雲舟面無波瀾表情下是滔滔的憤恨。
是什麼時候,夫人也變得這麼……不留情面。
宋雲舟說完之後斂一眼劉霄的神色,立馬反應回來,笑了一下:“我随便說着玩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是懷玉被抓了,我急的很。”
劉霄理解般地點點頭,想着還是先留着,等主公回來再說。
宋雲舟說道:“我試了下狗皇帝的态度,不管有沒有證據,他就是想要了懷玉的命。”宋雲舟扭了下自己的手腕:“幸好在春獵的時候讓他摔了幾十次把他摔骨折了,要不然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報這個仇。”
劉霄不好多問你是怎麼讓皇上平地摔還能摔骨折的,也不好多問怎麼堂堂一國之主到了你嘴裡就變成了“狗皇帝”。
這回他站宋雲舟這邊。
“靠……”宋雲舟歎道。
劉霄猶豫了一會,還是把線報拿了出來。
這是央國那邊的情報,但是景霖如今不在,交給宋雲舟來看,應該也差不多。
盡管宋雲舟現下已經不是景夫人了,但當下人的都知道,宋雲舟同樣是景府的主公。
宋雲舟驚訝了一瞬,還是快速接過來看了。
說的是百裡祈羲奪位成功,現在要把害他的皇子扔下油鍋炸了。慶祝他倆合作愉快。
央國将要穩定。
宋雲舟接收到了這麼個消息。
這個時候,央國穩定可不是件好事。淮國國君遇刺,朝中重臣入獄、百姓需要安撫。央國要是趁其不備……
原本來說,如若昌王承襲,這個消息傳來就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但事情已經被他攪黃了,這個消息也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我回來的時候聽聞楚大人和武大人一同去看望懷玉。”宋雲舟道,“這麼站隊就明顯了,他們肯定會幫景霖。我手上沒人,武太尉手上沒暗線。劉伯,你讓幾個暗衛把這消息送給武太尉,哦。别說是合作,就說這消息是景霖的暗線打撈起來的。”
要說是合作,武樊怕是要對景霖膈應了。這點小事不說反而更好。
武樊拿到消息,有了軍隊就會暗中提防着。以備敵軍突襲。
他輕車熟路地進了景霖的暗房,兩指撚住了早些時候百裡珍瑞送來的信物,烏塔拉的羽毛。
我先替你收着。宋雲舟不要臉地想着,你要是不同意的話就喊我一聲。
顯然沒人喊,就算喊了宋雲舟也聽不到。
于是宋雲舟就這麼水靈靈地将東西納入自己囊袋之中了。
“有武大人和楚大人出面,事情應該還有轉機。”宋雲舟說道,“還有那位中丞大人。在春獵的時候還背刺我一針,被我躲了。他應該也會出手。”宋雲舟吐出一口氣,“朝堂多能人啊。”
劉霄歎了口氣,對宋雲舟說道:“身陷囹圄,更要守得住寂寞。主公一向如此,老奴守在他身邊多年啦。主公其實是個很專情的人,對什麼人上了心,就很少會對那個人徹底失望的。”
“所以他前幾年才老在狗皇帝那裡栽跟頭。”宋雲舟把玩了下手上的扳指,道,“沒事,這筆賬,我替他算。”
何止是在皇帝面前栽跟頭,真正讓景霖栽跟頭的,不外乎這個被昏君統治了的世道。
要算,就算筆大的。
“我得先走了。”宋雲舟道。
劉霄沒反應過來,茫然發問:“怎麼還走?”
“懷玉不想讓我待着啊。”宋雲舟理所當然道,“他拿刀往自己身上割來逼我走,我能不走嗎?難以想象這種狗血橋段也能被我遇上,真是見了鬼了。關鍵是這個坑我還不得不跳。”
劉霄:……
什麼狗血?那是人血啊。
怎麼,能這樣說主公呢……
不理解不尊重,不敢說。
宋雲舟吐槽完,嘁了一聲:“不過沒關系,好在我臉皮厚。臉皮厚是有好處的。”
大不了等景霖傷好之後,他裝個快要被餓死,或者快被打死的人躺倒在景府面前。再軟磨硬泡裝個小白蓮,再被景霖撈回來呗。
啊,懷玉愛慘了他,是不會讓他受苦的!
“那……”劉霄問道,“夫人你去哪裡啊,要不要我們給你湊點銀兩?”
宋雲舟一根手指在劉霄面前搖了搖:“不用,我去管狗皇帝坑了一把,雖然不多但足夠。至于我要去的地方嘛。”他望向遠處城門。
“不出井底,不知界外。”
他要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