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相将斬一事已經傳開了,原本定于的午時三刻抄斬,人卻是清早辰時出發,要被拖到行刑場。
景霖跪坐在木牢籠中時,受到了不少老百姓的唾罵。京城的老百姓相較于别處還是較富裕的,那些雞蛋白菜什麼的也用不着舍不得,瞄準人就扔。
牢籠統共就這麼大,景霖往哪裡躲都躲不成,幹脆不動了,省點力氣。
牢頭的人聽太監說了,皇上強拖病體也要親自來看,不能讓陛下發現不對勁了。出門前就把一身白囚服給景霖換回來了。
如今那些爛菜葉子和雞蛋液黏糊糊地沾在上面,看着實在是狼狽。
景霖坦然自若。
再狼狽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過,僅僅是這點髒,根本不足為奇。
隻是驟然見到那麼強烈的陽光,着實刺眼。景霖便合了眸,假寐。
身上的傷兩日可養不好,這會還痛着。可惜身邊沒藥,塗不了。塗了也好不了哪去。
周圍謾罵聲一片,自然也有些是看熱鬧的,不少公子爺坐在二樓,腳趾尖對着景霖,拿起把折扇捂住嘴,戲谑地嘲諷。
“昔日有多威風,今日就有多落敗。”小爺啧啧笑道,“量他景霖狗眼看人低,嘚瑟到陛下面前了,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好像有點死了,你看他一動不動的。”旁邊的小爺也道,“算了,這時候死,再過會死,本質上沒什麼區别。”
“這種敗類,早些死都是為蒼生造福了。你看陛下還能容忍他到現在……”小公爺說到一半,叫來小二,“去,多備些雞蛋,帳都算我頭上,直往他身上砸——當心點,臉别毀了。聽說景相玉樹臨風,我還想看看他狐媚子到底長了張怎樣的好臉呢。”
景霖耳力不差,雖然街上轟吵得很,但這小爺的公雞嗓子實在是尖銳,他想聽不清都不行。
哪家的小爺?
景霖睜開眼睛,循着聲音往上瞥了眼。
小爺移開腳,真好看到景霖向這邊看來。腰當即就軟的發麻。
第一反應是,美,美得不容染指。
第二反應是,死了,自己要死了。
偏生景霖垂了下眼眸,露出個笑容,随後将身子收了回去。
小爺頓感不妙,立馬端正坐姿,眨了好幾下眼睛。
他小聲對旁邊的人說:“你看懂他的眼神了嗎?”
旁邊的小爺點頭:“看懂了。”
“怎麼說?”
“小公爺,我們快去護國寺上柱高香吧,感覺他會變成厲鬼來索我倆的命。”
“……”
“小公爺,你怎麼不回話了。你看懂什麼了?”小爺看小公爺一臉吓傻的模樣,趕忙搖了搖小公爺。
“我感覺。”小公爺喃喃道,“燒香沒用,我活不過今晚了。”
“錯。你還能活。”
突然,兩人背後炸出一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公爺看着背後突然冒出的人,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指着這人破口大罵:“哪裡來的小二,在這裝神弄鬼的。小心我把你殺了!”
宋雲舟指着自己一身非富即貴的打扮,真心發問:“我,店小二?你眼是真瞎啊。”
小公爺原本被吓傻了,現在又被氣炸了,忙道:“人,來人!給我把他綁了!”
宋雲舟讓開一步,一手反指後面一片倒地的手下:“你是說他們嗎?不好意思啊,他們先被我綁了。”
小公爺震驚地瞪大眼睛,和身旁的小爺互相抱團,一步步往後退,嘴裡還在狡辯:“你揪着我倆不放幹嘛?景相不得好死,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你不會被他那美色吸引了吧?他那張臉可是會吃人的!”
宋雲舟頓了下,失笑道:“你說對了一半啊。”他一步步逼近兩人,接道。
“我确實是被他美色吸引了,但我覺得這和他不得好死沒有關系吧。”
兩人:……
“他也不會讓你們死。”宋雲舟解釋道,“想讓他死的人多了去了,你們倆算什麼玩意啊。我好心告訴你們啊,他看過來呢,是想透過你們看你們的爹。你們爹要遭殃了,恭喜啊。”
“……”小公爺叫囔道,“你放屁!他人都要死了,人首分離!臭不要臉的還想來咒我的爹?我做場大法事,讓他死後也不得超生,這種人就該一輩子被困在陰曹地府,少出來霍霍别人!”
宋雲舟還是笑着。
“我又要恭喜你了。”宋雲舟道,“原本我隻想着早點離京早點打拼的,中途還是沒忍住,想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就碰上你們這兩個小啰嗦——哦不,你們要不要左右看看?其實我碰上了不少。”
小公爺怕的不敢搖頭,但他更不敢直視宋雲舟,就匆忙地把頭撇了。
才剛撇,他就感受到了渾身刺骨的寒意,雞皮疙瘩瞬間激起了全身。
左右沒人。
“騙你的,吓到了吧。”宋雲舟拿出一樣東西,懊惱道,“天天窩在屋子裡想三十六計,我險些忘記了我是個純正的理科生啊。”
“什麼理科生,你在說什麼?!”小公爺喊道,“我警告你,這是在京城!我爹可是朝廷裡的人,你和我叫嚣,我要你好命!”
宋雲舟惋惜般地回道:“你該慶幸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青年,要是我從小在這裡生活啊,我會變成真反派嗷。”
什麼東西,根本聽不懂,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快滾,快滾!真是撞邪了,遇上一個神經病!
“這個,是我送給你們的小禮物。”宋雲舟把瓶子舉在兩人面前展示了一遍,“俗稱‘土//炸//彈’。”
他對上這兩個驚慌失措的小爺,道:“景霖會放過你們,我不會。不過我也沒那麼狠心啦,不然會變壞的,懷玉該不喜歡我了……”
宋雲舟歎了口氣,眼底有些紅。
他吸了吸鼻子,胸腔劇烈地幅動幾下。
方才懷玉被人扔雞蛋都沒有還手,看着都沒什麼力氣。在牢裡是瘦了吧,也沒吃好吧……
都要到點了,楚大人和武大人怎麼還沒趕到?再不趕過來,他可就要去截胡了。
淮王竟然敢這麼對景霖,自己骨頭都斷成那樣了還要來欺負景霖。正好,他也犯不着去外邊遊蕩了,一箭秒了淮王就是。
宋雲舟往瓶子裡灌上清水,搖了兩下就扔到兩人腳前。
砰!
一朵雲霧小煙花爆出。
兩個人痛的坐到地上,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腿,不敢置信地瞪着宋雲舟,嘴裡卻吐出嗚咽的“啊啊”聲。
“行了吧,又不是斷了。”宋雲舟冷下臉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兩人,“裝給誰看呢。”
兩人:……
媽的誰在裝呢?傷又不長在你身上!
宋雲舟“哦”了一聲,道:“光對付你們兩個了,忘記馬車已經走了。算你倆賬上,我再送你倆個小禮物。嘴巴不會說就不要說了,怪難聽的。”
說罷,宋雲舟就掏出兩個小藥瓶,直往兩人嘴巴上砸。
一砸一個準,煙霧消散,那兩個的嘴巴被炸開了花。
“唔啊啊——”
“啊啊啊痛唔史了!”
宋雲舟踏着屋檐往前跑,餘光掃到後面樹叢裡有幾個跟着的暗衛。
他正想出手解決了他們,定眼一掃,是景府的。
手上的力道放松。宋雲舟不免想道,到底是誰啟用了他們?
景霖被困在牢裡,無法發号施令。劉霄也沒有使用暗哨。
既是景府的人,那就随他去吧。宋雲舟不再注意那幾個人。許是景霖放心不下他,亦或是景霖在被抓之前就有了什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