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處。
景霖一行人姗姗來遲。
守衛一見他們來了,立馬看向徐縣令。徐縣令則厲聲說道:“守衛之死,刺史定要還他們一個公道啊!”
景霖慢條斯理地走下車廂,周圍人看他的眼神大多不懷好意,或是震驚的,或是諷笑的。
他看到門内中央跪着守衛,堂前是刺史。
景霖低頭勾了下嘴角,污濁的風襲來,輕輕撩動了他的眼睫。
他走到守衛邊上,疑道:“什麼公道?”
守衛卻忿忿不敢言,景霖功夫了得,他打不過。隔那麼近,景霖要對他下手簡直輕而易舉。
景相敢在城門口殺人,區區衙門又算得了什麼?
刺史道:“景——裡正,有人報案說你殺了人。偏偏還是看守城門的守衛。人死了,總得要個說法。”
景霖便把文牒拿出,遞給刺史,似是恍然大悟:“我說是什麼呢。刺史大人,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是那名守衛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甚至毀壞文牒,下官這才讓手下略施懲戒。”
刺史蹙了下眉,見到手上爛的不成模樣的文牒。
方才守衛可不是這麼對他說的。
守衛說景霖公然欺辱城門士兵,其原因是被貶官而惱羞成怒,見守衛一個不尊重就直接要了人家性命。
景霖緩慢地踱了幾步,繼續道:“手下是沒個輕重的,下官原想着給他割塊肉便收手,但那守衛釀跄了下,想撲向我手下,手下情急,便誤傷了。”
守衛正要反駁,景霖卻在這時看向他,詢問道:“你也看到了,是麼?”
守衛頓了下,猛地喊道:“不,不是的!是景裡正的手下追着人殺!”
景霖挑了下眉,沒再站着,跪得很幹脆。
黑袍落地,一雙眼順着眼睫望向刺史。
刺史的心咯噔了一下。
“是下官之錯。”景霖将事挑明了,“死了的守衛确實是下官所為,但下官并非全為自己。他對我不敬,我讓手下懲戒,死人背後那一刀,便是叫他不再以下犯上。然而守衛為何最後要死,那是因為他不将天子放在眼中,意圖站在天子頭頂上!”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守衛低頭不敢言。
那隻是一句嘴瓢而已,竟染上了這麼大過錯。
刺史滿臉青紫,怒喝:“豈有此理!”
景霖面色不改:“至于這位士兵是怎麼颠倒是非,說下官是如何痛下殺手不留情面。下官百口莫辯。”
一介守衛,既無尊卑之禮,又無尊卑之分。官員心中如何編排皇上,那是朝廷内部的事。但尋常百姓要是知道朝堂動亂,那就會亂套。
一個守城門的人還敢自稱太歲。這等玩笑能開得起,天子顔面何存。
要是人人都知道皇上也可以随意放在嘴邊,那這個國是誰都可以稱帝了。
縣令臉白一通紅一通,看到刺史大發雷霆,連忙呵斥守衛:“你們竟敢如此?!一刀子抹了你們那都是小罪了!竟敢還跑過來喊冤?看來你們是還不知錯!”
守衛瞪大雙眼,俯首扣地。
刺史歎下一口氣。
“此事就此作罷,守衛全部換人。日後若再有人随意談論,嚴懲不貸!”
縣令扶着刺史坐到位子上,谄媚應道:“下官這就安排妥善。大人辛苦。”
景霖移了下眼,兩手放在膝前,沒有表示。
許濟說的還真不錯,徐明正是個谄媚挾主的。
且看這徐縣令辦事利不利索,要是事做的馬馬虎虎,那這烏紗帽也可以就此消失了。
想到此處,景霖頓了一下。
怎麼消失,這是個問題。
當今還未拟定新任丞相和禦史大夫。楚嘉禾正值貶期,有事也上不了。皇上又是不管事的,要是一聽到是自己上報的,那肯定會急,這根本行不通。
要用毒嗎?
景霖不着聲色地捏了捏手。
再說吧。
他近來周圍沾染的血腥太多了,很難聞。
他也不是,很喜歡聞血味……
若是這群官能安分守己做好本職職務,性子糟糕點也情有可原。隻要不犯着他什麼事,他可以權當這是團空氣。
·
繞過數條街道,馬車才停穩。
這是個偏僻的角落,幾乎要融進山林中。府宅是落敗不堪的,這一行馬車進去,幾乎沒有落腳之地。
屋檐極低,些許位置還沾上了銀絲密布的蜘蛛網。灰白的牆上落下塵埃。
就連屋内布置也大不如景府,僅僅有正堂和後邊的卧房,鄙陋狹窄,吃飯的地方和廚房挨在一塊,上面的桌子都油光蹭亮。
至于什麼藥室書房,通通是沒有的。大老遠搬來的這些書,也就沒有了可存放的地方。
最頭痛的還是下人的住處。
景霖在來時已經遣散了不少婢女,身邊隻留了幾個。然而這塊地方,别說下人了,他一個人住都有些小了。
景霖被成團的灰嗆的咳了下。
“我去,這得有多久沒打掃了?”成應從堆在一起的馬車頂上跳下來,捏着鼻子道,“主公,我們還是先出去避避,叫人進來打掃一下吧。”
“嗯。”景霖指着那堆馬車,“看看裡面還有什麼閑錢,不夠就随便拿出幾個府邸當了,新蓋幾間屋。”
苦了誰也不能苦了自己人。
光靠朝堂的俸祿哪裡能養活那麼多人,還包括暗線。景霖這錢又不是公家的,往哪花不是花。有錢不用是傻子。
成應就等主公這句話了,立馬又鑽回車廂裡找。
劉霄陪着景霖大緻掃了掃周圍布置,道:“這塊地方和荒郊野嶺也沒什麼區别了,不如直接把後院籬笆拆了多造幾間屋。這樣空間也更大。”
“随便。”景霖道,“要在這待的日子,指不定多長呢。”
劉霄便先從後院内拿了個藤椅出來,沾了水擦幹淨,放到屋子外頭。示意景霖在門外先坐着。
“裡頭髒,成應要拿錢去安排人,老奴先和其餘婢女們打掃一下,待會能見了再讓主公進來。”
景霖不置可否,坐在藤椅上就曬起了太陽。
許多灰從門前噴出,景霖看見了,就起身把藤椅踢遠些,再躺下。
許濟是最先到的。
景霖微眯着眼,随後招待許濟在前院落座。
“裡頭還在打掃,恐擾了師傅一身好衣裳。”
許濟可不敢再随便稱師道徒的了。他拿出幾味混好了的藥瓶子,遞給景霖,道:“刺史性子軟,易拿捏。屬下曾去為刺史府中會過診,清白之家名流正派。至于徐縣令,屬下也言說過了,尖酸刻薄。此人慣會壓榨裡正,基本上活都由裡正接手,事後再将功勞撈去。裡正敢怒不敢言,刺史又是個軟柿子。是以徐縣令在當地的名頭非常響,撈的油水也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