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黃昏,婢女們把曬着的草藥收拾了。
景霖靠在藤椅上,眉頭輕皺,遙望即将落下的霞雲紅日。
京城出事了。這句話在他心中反複遊蕩。
問那群瘋颠了的難民,打聽不到什麼。他便讓成應給了他們饅頭吃,自己在邊上給他們把脈。
難民對景霖問出的話起了非常大的反應。幾乎是“京城”兩字一出,他們便開始大叫。
景霖已探到難民無救治成功的結果了。
他原本是等難民吃完饅頭就走,但難民一吃完,嘴裡便又起瘋颠。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宮裡的東西根本不是靈丹妙藥,黃泉藥啊下地獄喽!”
景霖當即施出銀針把人紮暈,又拿出毒藥來啞了人的嗓子。
是宮裡出事了。
景霖敏銳地捕捉到字眼。眼睛一轉便理清了前因後果。
皇上迷信鬼神,妄圖長生不老。太常寺的官員沒有了大臣的壓制,做事越發狂妄。制出些廢丹毒藥,又不敢給皇帝試,就拿城中百姓下手。
這事情簡直是荒謬至極,連太常寺裡的人都不曾長生過,又哪裡尋得來那長生不老藥?
可憐了這京城中的百姓,無緣無故就成了癡傻的人,還被無情地趕出城外。
那群官員腦子也是傻的吧。
京城湧出大量難民,其他地方見了,必然會動蕩不安。再者這群難民嘴裡還吐出些神神叨叨的話,讓人聽了不住後怕。其他地方的百姓會怎麼想?
一便是皇帝位子塌了,皇帝中看不中用,草包枕頭花瓶廢物。這個國交到他手上便是亡了;二就是朝廷官員胡作非為罔顧人倫,京中如此繁華之地還有難民湧出,實在令人心寒膽戰。
這種消息讓百姓知曉已經是嚴重的了,若是鄰國奸細得知,不時哪日就禍亂臨頭。
景霖手心搭着手背,沉沉悶出一口氣。
國危矣。
“主公,沒有找着。”劉霄從裡間出來,焦急說道,“景府暗房内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了的,按理說不存在丢東西的可能!”
景霖的手頓了一下。問道:“你在整理行物時沒做清點嗎?”
劉霄錘着大腿懊惱:“那時候斥候已在外等候,老奴心亂,就沒有清點。哎呀!老奴不該啊!”
景霖歎了口氣,回道:“可能還是落在景府了。罷了,直接送信吧。”
他要劉霄找的,其實是那根百裡祈羲送來的烏塔拉羽毛。
這東西是信物,做事要更方便些。既然東西忘記帶來了,也就不必強求,多費些時間好了。
景霖起身,進了卧房開始磨墨寫信。不一會,他将信對折兩道,吩咐劉霄:“取信鴿,送往商路。”
劉霄自知做錯事了,立馬收好信。想着夜間無人煙時送出去。
這信中所寫,不過區區四字。
——商路,會面。
日頭已被山體遮去大半,天暗得很快。
趕在太陽徹底下山前,不速之客堪堪趕到。
景霖站在門前,一臉平靜地看着徐縣令。
徐明正吩咐屬下把文書拿走。昂起頭,臉上挂滿得意:“景裡正這幾日公務做得不錯啊。”
“難得徐大人這麼晚還特意來我這。”景霖皮笑肉不笑,道,“我邀徐縣令吃頓晚飯?”
徐明正的臉瞬間塌下來。景霖能有什麼好心思,上回壓着他要喂他服毒的也是景霖。短短幾日,景霖這種人怎麼可能“冰釋前嫌”?
“嗤,你的飯我府上的狗都不稀罕。”徐縣令翻了個白眼,口水唾沫橫飛。
景霖沒什麼意思地“哼”了一聲,不客氣道:“府中不留人,徐縣令再不走,下官可就一定要請徐縣令吃這頓飯了。”
徐明正噎了下,正要發怒,又想到了什麼,嘴角漸漸揚起。
景霖看這一幕,隻覺惡心的很。
徐縣令啐了好幾口,返過身去,嘴裡盡是諷刺話語:“景霖,這日子還長得很呢,你栽在我手上。可耐心點吧。”
景霖笑了下,閃身把徐明正攔住。
徐縣令:!!!
“是麼?”景霖語意中盡顯寒意,驚得徐縣令毛骨悚然。景霖揪住徐縣令衣領,将一整瓶芙蓉僑全倒了進去。
徐縣令吓得腿都軟了,慌忙地脫自己的外衣,企圖讓粉全部掉下去。
可是這芙蓉僑和面粉一樣,無論怎麼往下甩,總是還會留下點。
“今日我不殺你,你也别惹我。”景霖道,“這藥我不止一瓶,徐明正,你要知道。你的命,如草芥。”
徐縣令被藥粉吓破了膽,慌不擇路地罵着景霖:“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賤貨胚子下三濫!陰溝裡的死耗子!你等着吧,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景霖一把掐住徐明正的脖頸,稍微用了點力。
徐縣令的耳中有明顯的“硌嚓硌嚓”聲,他的舌頭吐出,眼睛直往上翻白眼。
景霖倒是有些疑惑:“我有些好奇,是誰給你的膽量,敢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他歪了歪頭,“皇上嗎?……真是作孽。”
景霖剛松手,徐縣令便開始咳嗽。景霖往旁邊嫌棄地移了一步,心中漠然想道。狗皇帝自己都大病未愈,竟然還把主意打到他這來。
不過狗皇帝身子病着,不能親自來殺他,朝中……估摸着是有人替他護着。那麼皇上下不了手,又想要他的命,就隻能把事情全權交給徐明正。
正因如此,徐縣令惡向膽邊生,一退朝就來這嘲諷挖苦他了。
若是這樣,那便好辦了。
景霖看到徐縣令眼中瞞不住的慌亂,淺淺笑了一下,道:“徐縣令,皇上在我這可不頂用。你的命,在我這也不頂用。”
徐縣令睜大大眼睛,嗆着眼淚瞪着景霖。
景霖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死也要拉他一塊的意思嗎?!
那肯定不行!
“你在說些什麼!”徐縣令顫抖着聲線大喊,“你敢不敬皇上?我看你是吃飽了撐得慌。我要把你這番話報到刺史那裡去!”
景霖雙眉微蹙。
報給刺史?
難不成皇帝并沒有把權給徐縣令。是朝中有人替他攔下了?
正欲再行分辨,徐縣令卻屁股尿流地滾上了馬車,利索着叫人趕快離開。
天邊最後一絲光也落下了。
景霖走進裡屋,拿出暗哨在窗邊吹了幾下。
“召集剩餘暗衛。”景霖對暗衛吩咐,他拉下叉竿,窗子“砰”地一聲合攏。
“這幾日守在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