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懶懶地躺在遠處的海面上，仿佛一不留神就要墜下去，海浪一滾一滾，顧蘇舟的裙擺打濕，貼在她的小腿上。

時夏剛逆着海浪帶小女孩遊回來，現在說話都有些費力，粗亂地喘着氣，身子被浪花晃了晃。

顧蘇舟心又懸了起來，“哪裡不舒服？”

時夏正擰衣服上的海水，否則沉甸甸的站都站不穩，顧蘇舟見她胳膊軟綿綿地顫抖，于是俯下身，探手揪着她的褲腿幫忙。

時夏軟軟地歎氣，“哪哪都不舒服，胳膊、腿、腰都有點酸，還嗆了好幾口海水。”

“有沒有抽筋？”顧蘇舟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時夏搖搖頭，委屈巴巴地扇動眼睫，扁嘴道：“我想去那邊休息一會。”

顧蘇舟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遠處海灘上并排擺放着一列躺椅，她腦袋點了點。

“腿軟，扶我一下。”時夏悶悶地哼道。

顧蘇舟：“……”

時夏見顧蘇舟不應，以為她不同意，正情緒低落時，注意到對方朝她邁了一步，一側肩膀歪着。

時夏腹诽，原來顧總是嘴硬心軟的行動派。

時夏雖然疲累，但還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地步，她卸了上半身的力，伏在顧蘇舟肩膀上，兩隻手在她前襟交錯。

時夏比顧蘇舟高不了多少，這樣在鎖骨卡着下巴的姿勢并不算舒服，但她還是躬着腰堅持了一路。

畢竟她們之間親密接觸的機會少之又少。

挂着露珠的唇瓣反複在耳邊遊蕩，鼻息仿佛掠過耳廓的茸毛，顧蘇舟不知不覺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僵着脖子和上半身，不敢輕舉妄動。

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時夏盯着沾染櫻花粉的耳頰，心滿意足地無聲笑了笑。

她們挨着坐在沙灘椅上休憩，顧蘇舟先打破沉默，“你水性很好？”

時夏知道她是在提剛才救落水小女孩的事。

“算不上特别好，隻是經常遊泳。”

顧蘇舟迎着時夏的目光，嘴唇翕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時夏似乎猜到她心之所想，但又不确定，隻好試探道，“想問我為什麼去救那個小朋友？還是想問我見義勇為的時候害怕不害怕？”

顧蘇舟“嗯”了一聲，心思被猜透，兩者她都想問。

時夏耐心地解答，“去救人是一瞬間的念頭，我沒有多想，我發現小朋友被海水卷走，而她的媽媽不會遊泳，隻能站在岸上手足無措，我沒來得及猶豫，身體行動快于大腦。”

被顧蘇舟嚴肅地凝望着，時夏繼續認真講：“至于害怕與否，我覺得答案是肯定的，畢竟如果意外胳膊或腿部抽筋，很可能就是兩條性命，我自己也交代到那了。”

顧蘇舟眼波微漾，眉心不自在地輕顫，“别說這樣的話。”

時夏依着她，笑道：“好，我不說了。”

緩了會，時夏望向方才遊上岸的沙灘，笑意隐去，自言自語般感慨，“我當然害怕，但更怕我會因為沒有立馬付諸行動而後悔不已。”

這話不是說給她自己聽，也不是說給顧蘇舟聽，而是說給從前的她自己。

夕陽徹底西沉，夜風吹幹衣物。

眼前的人和她認知裡的形象有所出入。顧蘇舟強烈預感。

似乎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對時夏先入為主地以偏概全，就因為顧蘇澈感情上的受挫，顧蘇舟大意地忽略了時夏本人的優點。

不管是在教學樓初遇主動幫她撿東西，還是她去’角落‘酒吧接祁檸時默默伸出援手，又或者是今天，這些本該熠熠的閃光點被她一時偏執的看法掩蓋。

仿佛滾燙星河被厚重的烏雲籠罩，隻洇開了微弱的光。

想到這，顧蘇舟心底浮起一絲心虛和歉意。

“顧總，你怎麼一個人？”時夏見她在發呆。

“奔波一路，她們兩個比較累。”

時夏抿了抿微揚的嘴唇，真是天賜良機，“那你今晚有安排嗎”

顧蘇舟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什麼安排，隻是想出來覓食再散散步。”

“我也是一個人，有沒有意願作伴？”時夏問得很真誠，眸裡似有流星劃過。

顧蘇舟默了默，她像一個不認真聽課的壞學生，跑了神，偷偷用餘光瞥向遠處，嗯，時夏的清瞳似乎比月色美。

須臾，時夏笑着催促，“快點答應，我都想好吃什麼了，我好餓。”

顧蘇舟收回視線，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剛走出去沒幾步，顧蘇舟見時夏步伐搖晃，以為她還腿軟着，便擡平了右胳膊，咬着嘴唇平視前方。時夏見狀，心裡募然樂開了花，她也不客氣，厚着臉皮将手穩穩搭在顧蘇舟的小臂上。

“謝謝。”

“嗯。”

顧蘇舟忘了問時夏剛才思考好的晚餐是什麼，她專心沿着沙灘漫步，欣賞夜色。等想起來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問出口，因為她莫名覺得時夏是那種計劃攻略相當靠譜的人。

“顧總，海鮮粥可以嗎？”時夏貼心詢問，浏覽着手機備忘錄裡她列的美食清單。

“可以。”

從海灘到大路，她們的涼拖鞋裡灌滿了沙子，濕着黏在腳面上，每邁一步就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時夏先領着顧蘇舟就近找到公共小水池沖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