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是一種奇異的介質,它是氣态與液态的混合。沒有固定形狀,也沒有重量,幾乎像是某種潮濕的幽靈。
任何一條微小的縫隙都能成為霧的通路,任何一個密閉的空間都能叫霧發現破綻。
此刻,血霧籠罩于繁璃之上,滲入每一個角落。這是阿夜能想到的最快找到寶石的辦法。
“不在這……也不在這……”阿夜口中喃喃,不禁有些着急。街道上血色霧氣翻湧,如同灌了風,在内外城裡橫沖直撞。
“咳……怎麼有股甜味?”
一個兜售小吃的攤販咳嗽兩下,驚駭地發現自己口中竟噴出腥甜血漿,手臂上也出現了大片的潰爛紅瘡。
她仰起頭,這才看到天空早已被蒙上一層豔色,空氣中似乎有種看不見的存在,如同蛆蟲般一點點啃噬自己的血肉。
“啊啊啊啊!”
血肉腐壞帶來的疼痛刺激着繁璃城裡所有眷族的大腦,很快大街上便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
阿夜凝成人形,冷冷瞥着這一切,不在乎也不想管,卻突然想到:
這些人要是都跑出去亂說,早晚會傳到紅山耳中,那自己的行迹豈不是有可能暴露?
她怔愣一瞬,接着便聽到一句斷斷續續的呓語:
【不能……不能被發現……不要被抓到……絕對不要……】
在利弗書房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蜷縮着一團指甲蓋大小的黴斑。它伸出觸須,像是團不停蠕動的鐵線蟲,要是湊得非常近非常近,還能聽見詭異的歡笑。
它繼續蠱惑道:
【不想再被關着了……隻要殺死繁璃城裡的所有人……紅山一定找不到……】
對,把這裡的人都殺了!
過往千百年間被囚禁的記憶湧入大腦,阿夜感到一陣惡寒,與此同時嗜殺的天性又開始作祟,她那張英氣逼人的臉上最後竟浮現出一個扭曲的笑。
“對,要把她們都殺了!”
霧氣變得濃郁,聚成一片刺目的紅。待在城裡的所有生物都在遭受侵蝕,有些傷口甚至已經深可見骨,滴滴答答的,落下一地細碎肉漿。
尚未被恐懼操控心智的眷族急忙翻找,紛紛從口袋裡摸出能夠打開光門的道具。然而一股堪稱恐怖的無形神力壓制住了道具中蘊含的魔力,眼下竟沒有一絲逃生的可能。
絕望與痛苦如同疫病一般在城市裡蔓延。阿夜卻感應到了一點微弱的金色光亮,名為希望的種子開始在她心中萌發。
“在這裡……”
繁璃賭場正中央的支撐柱前,阿夜的身形自血色中出現。她擡手,堅不可摧的石柱便迅速崩解,直至露出其間埋藏的寶物。
“繁璃城主可真是謹慎啊。”
阿夜諷笑,順利從石柱最中心取到了真正的寶石。這顆發光的寶珠卧在她掌心,帶來一陣如同觸電般的酥麻。
這東西......當真和凜夜右眼裡的一樣,隻是更為完整。莫名其妙的,阿夜産生了一種奇異的錯覺,好像如今被她握在手中的,是凜夜的眼珠。
“阿夜,你做了什麼?”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凜夜眼神溫柔,似乎不願相信眼前的煉獄是由自己的好友創造。
“我……”
阿夜怔愣,眼前的凜夜消失,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她飛向高空,看着腳下痛苦掙紮着的将死之人,心中忽然五味雜陳。
若是讓凜夜知道……
【她不會知道的……再說,你不也是為了她麼?若是紅山尋來,難道會放過她?】
這幾句話打消了阿夜的顧慮,她的雙眸又染上血色。然而當哀嚎聲再次傳入耳中,她還是忍不住想起凜夜:
記得那次,她為了救幾個差點被亂石砸傷的陌生人,竟是以身犯險,在淺褐手下陷入被動。若是叫她見了眼前的景象,怕是會馬上和自己翻臉吧?
這般想着,阿夜握緊鐮刀的手松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給了繁璃城中幸存者一線生機。隻見數十道光門同時打開,尚能行走的眷族紛紛鑽入其中,等阿夜反應過來,已然鑄成大錯。
該死!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此刻她的心像是被兩股力量拉扯,在被撕碎的空腔裡,漸漸蓄滿了各種負面情緒:迷茫、不解、後悔、恐懼甚至還有一絲對凜夜的怨恨。
這個紅眼睛的家夥把自己變成了個廢物!要是以往别說數千數萬個眷族,就是毀滅幾千世界都不算什麼!
“我或許不該救你。”阿夜盯着掌心的寶石,無可奈何地笑了:“但我不能。”
光芒一閃,血霧終于散去。那塊小小的黴斑發出懊惱的歎息,逐漸長成一張黑黢黢的臉:
【凜夜……竟比我這個蠱惑之主還要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