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文毓辭多想,奚源手上的動作不停,目光卻并未凝在那些傷上。
但隻是一掃而過,便已經可知嚴重了。這樣觸目驚心的疤痕,現在尚且如此,受傷時又會是怎樣的嚴重。
他又想起初來這世界時,文毓辭曾說過這傷是因為他......
那天初見時,在車上文毓辭的腿似乎也疼了。奚源恍然間想起,那似乎也是個陰沉的雨天,難怪......
沒有親眼所見,人是很難有實感的,但當這些全部擺在面前,又怎麼會沒有觸動。
腿傷難行,陰雨天疼痛...想到這裡,奚源無端地心裡有些難過,可能是不忍,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心疼......
他手下的肌膚僵硬冰冷,明明外邊溫度并不算冷,卻透着一股涼意。
于是奚源更小心地拂過那些傷口,輕輕按揉。
他擡頭問道:“有好一點嗎?”
文毓辭抿唇,心中百味雜陳,但看着奚源澄澈的眼睛,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好一點了。”
他的聲音很輕,神情卻有些茫然怅惘。
奚源的手指是溫熱的,摩挲過微涼的皮膚,帶來一陣陣癢意,就連骨頭縫裡透出的痛楚都像是被抹平了。
刺骨尖銳的痛意變成了酥麻,從腿部蔓延開去,文毓辭甚至恍惚間覺得渾身都有些麻癢。
很奇怪,但也不難受......
外邊的雷雨還在嘩啦啦地下,但空氣中的陰濕卻不再無孔不入地鑽入骨頭,給他帶來痛楚。
這是文毓辭很少有的體驗,自兩年前受傷開始,每到陰雨天他記憶裡就隻有疼痛,以及随着疼痛瘋長的思念愛欲和...恨意。
怎麼會不恨呢?又怎麼能不恨呢?
那些徹夜不眠的夜裡,那些疼痛入骨的夜裡,那些幾近瘋魔的夜裡,他都恨極了奚源,恨極了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可文毓辭也不會想到,在這個雨夜,他們會這樣平和地在一起......
那些年積蓄的恨意不甘,好像被一盆水澆滅了,隻留下灰黑的餘燼,翻不起一點波瀾。
文毓辭的眼眶有些酸脹,隻覺得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他們當年還在一起的日子,那樣平靜安甯。
......
奚源并不知道文毓辭在想些什麼,他認真地按揉着那些僵硬冰涼的肌膚,直到那裡放松下來染上溫度。
半晌,熱水涼了,他也終于停了手。
奚源放下手裡的毛巾,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文毓辭的神色。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卻不再出冷汗了,想來應該不那麼疼了。
他将文毓辭撩起的褲腳放下,妥帖地給安置好,然後收拾起了東西。
文毓辭就那樣安靜地看着奚源的動作,一言不發。
奚源看了眼外邊仍舊不停的大雨,以文毓辭的狀況,這天氣很明顯不适合外出去醫院,還是再等等。
于是他轉身坐在了文毓辭身旁,“家裡止疼藥應該有的吧。”
文毓辭垂下眼睛:“有的,在那邊櫃子裡。”
奚源松口氣:“行,要是等下又疼得厲害,就先吃點藥。等雨小一點,我們就馬上去醫院。”
聽到他難掩擔憂的話,文毓辭手指動了動,“不用去醫院了。”
奚源眉頭微蹙,正想勸他不要諱疾忌醫。
文毓辭平靜道:“雨天一直是這樣的,是那些傷的後遺症。去醫院也沒用,無非是開點止疼藥罷了。”
他的聲音無喜無悲,像是早已經接受并習慣了這一切,因此并不在意這些痛楚。
可奚源知道,不是的,他明明就是很疼。
奚源抿唇道:“總要去看看的,說不定楊主任有辦法呢。”
文毓辭目光掃過他略帶凝重的神情,這很少見,以奚源懶散的個性,這樣堪稱沉重的表情确實是極少有的。
文毓辭突然就很想問他:“要是沒辦法呢?”
他這麼想着,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問出了口。
聽到這話,奚源的眉頭蹙起,像是遇到了什麼很重要的難題,他堅持道:“去看了再說。”
文毓辭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就變得很好,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以前去看過,沒有用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
見文毓辭都這樣說了,奚源隻能無奈作罷。
大廳裡一時無人說話,隻有外邊雨滴噼啪落地的聲音。
兩個人坐得很近,奚源剛才因為擔心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安靜下來,卻有些不自在。
他終于想起最開始下樓,是為了找點吃的墊肚子。
于是奚源清了清嗓子,問文毓辭:“你餓嗎?”
文毓辭猶豫一瞬,搖了搖頭。
奚源:“我看你晚飯的時候心情就不怎麼好,也沒吃多少,和我一起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