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玉做了幾番假設,想了幾套說辭,自覺做足了準備,也還是沒有半分把握,能說服天帝同意讓他退婚的請求。
可若是想光明正大站在錦覓身側,解除婚約是必須要做的,再沒把握,他也還是要去做。
“邝露,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守好璇玑宮。”潤玉說。
邝露神色認真:“是,殿下!”
留梓池畔,天帝黯然神傷地望着先花神梓芬的畫像:“梓芬,一晃眼,你已離去四千年了……”
“父帝。”潤玉喊了一聲。
“是你啊。”天帝一秒收回所有的情緒,神色淡然道,“你找朕有事嗎?”
潤玉在心裡默念錦覓的名字來給自己鼓勁,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兒臣請求解除與水神長女的婚約。”
“你說什麼!”天帝瞬間黑臉,手掌一揮,當下打了潤玉一記響亮的巴掌,他勃然大怒道:“孽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潤玉心知這樁婚事不容易解除,天帝的反應他也預料到了,也知道自己定然會受些皮肉之苦,但隻要最終結果能如他所願,受再多的巴掌,流再多的血,他也甘之如饴。
他帶着臉上通紅的巴掌印,雙膝往地上一跪,懇求道:“兒臣知道自己這樁婚事,關系着天界和水族的聯姻,但兒臣已心有所屬,此生更是非她不娶,兒臣無法與水神長女成婚,兒臣懇求父帝讓兒臣退婚!”
“你既然知道這樁婚事的重要性,你就得知道,這樁婚事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娶!”天帝黑沉着臉,聲音冷厲,“朕不管你被哪個狐媚子迷了雙眼,但你的皇妃,隻能是水神長女!”
潤玉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一個響頭:“潤玉懇請父帝成全!”
天帝怒不可遏,手上凝聚了一道靈力,朝着潤玉一揮,跪倒在地的潤玉瞬間被掀飛了出去:“你的這樁婚事是我親口定下的法旨,你如今是要我親自打破自己定下的旨意嗎?”
潤玉吐出一口殷紅的血液,他緩慢從地上爬起,再緩緩膝行至天帝面前,朝天帝跪拜了下去,又擡頭望着他:“潤玉……請求父帝成全……”
“孽障!”天帝氣得揚起手,想再打他一頓,但看他嘴角的血液,和他倔強執拗的眼神,天帝頓時就明白:不管打他多少次,哪怕把他打得半死,潤玉也還是會請求他解除婚約。
可他還是很氣,手掌沒有朝潤玉揮去,而是猛地拍在石桌上,石桌頓時碎成齑粉,他聲音冷沉,獨斷專行道:“這樁婚事,除非你死,否則,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完成!今天,我就當你發了癔症,離了這裡,朕就當沒聽過退婚這話,你也把嘴給朕閉緊點!”
話音落下,天帝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不聽話的逆子,拂袖踏步離去。
潤玉從地上艱難地站起,他看着天地拂袖而去的背影,呢喃着:“道阻且長啊……”
雖然他料到天帝不會輕易開口同意讓他與水神長女退婚,但親耳聽到這樣的結果,他心中還是湧上一陣失落。
夜神殿下頂着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和唇角留下的血漬,腳步一瘸一拐從留梓池畔回璇玑宮的事,當天就傳遍了滿天界,不少仙官、仙子私底下都在讨論,夜神到底是因為何事惹怒了天帝?竟讓天帝對一向溫潤如玉、皎潔如月光般的夜神下如此重手?
紫方雲宮裡,天後斜倚着靠枕啧啧稱奇道:“咱們這位夜神大殿,居然也有惹怒天帝挨揍的一日,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她轉頭看向下首垂眸而立的奇鸢,吩咐他:“你去查一下,他究竟因何事惹怒了天帝。”
奇鸢恭敬道:“奇鸢領命。”
而姻緣府裡的月下仙人,和栖梧宮的旭鳳,二人一聽潤玉被天帝打傷,兩人各自拿了一些傷藥就急急往璇玑宮奔來。
彼時,邝露正一臉心疼地幫潤玉上藥。
潤玉覺得她礙眼,把藥從她手上搶過:“你退下,我自己來。”
邝露聞言,隻好把藥放在一旁,自己默默地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潤玉乖侄兒,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惹你父帝生氣了?快說出來讓叔父聽聽。”月下仙人進來前,表面關心潤玉的傷勢,實則更關心八卦,而當他看到潤玉腿上那一處處顯眼的傷痕,倒實在有些心疼了:“你個傻小子,你父帝發怒,你不會躲着點嗎?搞得自己受傷,何苦來哉?”
他坐到潤玉身邊給他上藥,擡頭間,又看到潤玉臉上那還未消褪下去的巴掌印,更是唉喲不停:“哎喲喂,打人不打臉,這是天界心知肚明的公認鐵律,他朝你臉上下這麼重的手,可見是氣狠了。你到底做了什麼事,這般惹天帝生氣?”
旭鳳緊随其後,“大殿你一向謹慎,怎麼這次這般魯莽行事。”
他将自己帶過來的傷藥放到桌上,自己也坐在一旁,嚴肅着神情問他:“說說吧,讓你冒着甘願頂撞父帝的風險,也不肯退縮的理由。”
潤玉垂眸看着自己腿上的傷口,聲音平靜道:“凡人總說‘生而為人,總要有點追求’,從前我不以為然,近日卻心有感慨:有些人,有些事,若我今日不去争取,他日,就隻能眼睜睜地錯過。”
旭鳳皺眉:“你在胡說什麼?”
丹朱卻冷凝了神色,他讓邝露退出殿外,再把殿門關上,等殿内隻剩叔侄三人,他神情肅穆,問道:“潤玉,你喜歡上花神了?”
旭鳳愣怔,默然片刻後,他猜到了前因後果,可他還是不太相信:“大殿,你今日這般被父帝懲罰,是為了解除與水神長女的婚約,就為了能與花神在一起?”
潤玉擡頭望向殿内的一盆斂着花苞休眠的昙花,每當看到院裡的桃花、梅花,和殿裡殿外的昙花,潤玉總會想起錦覓,想起之前與她一道歡樂的吃飯喝酒、與她一道劍法切磋的日子。
她隻是回了花界一日,潤玉卻覺得好像過了幾十年一般漫長。感受過熱鬧滋味的他,已經回不去從前隻有冷清、孤寂的日子了。
他說:“心之所向,無所畏懼。”
這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們,花神錦覓就是他的心之所向,為了能和她在一起,任何的困難都無法讓他畏懼。
旭鳳緊攥雙拳,冷聲問他:“你為了她,甘願受這麼大的罪,那她呢?她的心裡,可曾有你?”
潤玉身體僵住,隻因他也不知道答案。
旭鳳心裡忽然無來由的升起一陣怒火:“所以,你就為了一個心中沒你的人,抛棄了你從前行事謹慎的原則,變得這麼魯莽行事?”
他嗤笑道:“堂堂天界夜神大殿,腦子裡什麼時候隻剩下情情愛愛了?”
潤玉無奈道:“我才說了一點糊塗話,就差點把二殿整瘋了……”他看着旭鳳歎了口氣,“旭鳳,看來你的情緒功夫,還沒練到家啊。”
丹朱見兩兄弟間氣氛緊張,插科打诨道:“潤玉,那花神也就天資出衆,氣質出衆了一些,但容貌看着普普通通,也不知道你瞧上她什麼?”
潤玉說:“覓……,錦覓仙子她處處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