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艾沃爾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蘭蒂芙卻察覺出了些微不同尋常的情緒,又聽得艾沃爾繼續道,“之後我就對母親說,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沒有她我絕不走。”
蘭蒂芙小心翼翼地問:“然……然後呢?”
艾沃爾突然扯起嘴來冷笑道:“我母親扯着西格德非要把我托付給他,因為他要去救我父親。現在想來,她當時大概已經……抱着殉情的覺悟,我無論如何不能答應,于是西格德直接把我打暈扛走了。”
蘭蒂芙陷入沉默,這時達芙随着濃郁的美食香氣走來,進房間後利落地放下鍋子盛了濃湯肉粥遞給艾沃爾,達芙再去換水換幹淨布來順帶幫艾沃爾擦洗身體,桑德拉抱了柴火來加旺爐火,蘭蒂芙終于可以空出手去研究研究艾博裡奇帶來的外傷藥。憑着她以前為家中男眷處理外傷的經驗,這些大差不差的藥物她光靠嗅就能分辨個大概,接着她就又把流着淚給艾沃爾擦背的達芙也遣走,抱着藥箱往艾沃爾背後一坐,她也忍不住眼眶一酸。
背上的血塊和血迹被清理得差不多後,暴露出來的縱橫交錯的鞭痕更像肆無忌憚的怪物在張牙舞爪,抽開翻卷的表皮夾着殷紅滲血的爛肉遍及整個背部,真真是沒有一塊好皮,蘭蒂芙一邊扯開棉布條一邊就吸起了鼻子,雖然她的動作已經盡量輕柔小心了,但一直以來隐忍不發一聲不吭的艾沃爾還是會在上藥時被疼得縮起背來繃緊肌肉。
于是蘭蒂芙想起話題來吸引她的注意力:“你是對的艾沃爾。”
“什麼?”疼出滿腦門子汗的艾沃爾扭頭皺着臉問,“我說了什麼?”
“我是說,如果是我聽到戴格拿幼時的痛苦經曆譏諷我,還是被人篡改曲解過的,我也會失了智地想弄死他。”
艾沃爾微微瞪大眼愣了愣,然後才苦笑着像是自言自語喃喃:“是嗎……”
蘭蒂芙沉默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問題:“你會怨恨你的母親嗎艾沃爾?你對你父親的态度我已經有所了解,那你的……對不起,我不該問這麼多。”
回應蘭蒂芙的又是段很難不令人緊張的緘默,艾沃爾默默咬緊下唇打破沉寂開腔:“會。我又懷念她,又恨她。”
她能回答到這份兒上已經很不容易了,于是蘭蒂芙一邊替艾沃爾纏棉布條一邊苦笑道:“第一次,她為了救王子抛棄了你。第二次,她為了與丈夫殉情又抛棄你,将你扔給另一個孩子。哪怕隻選對一次她跟你都能活到現在,但她……害,我又多話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說話間蘭蒂芙已經将艾沃爾整個上半身用布條給裹滿,将最後一段布條繞過艾沃爾腰部時蘭蒂芙無意中瞥到艾沃爾的手,兩隻手都擱在大腿上攥起褲子死死握緊,手背上青筋畢露。
雖說自己口吻輕描淡寫,但終究還是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刻的傷痛。
此刻言語都顯多餘,蘭蒂芙試探着靠近艾沃爾的後背,見她并無明顯反應,于是伸出胳膊環抱住她結實堅韌的腰,輕輕将前身貼上她的後背,腦袋靠在她覆蓋薄薄汗珠的後頸上,緩緩收緊力道,直至兩人親密無間,蘭蒂芙一擡眼就看見艾沃爾的耳根子全紅了。
那能不紅嗎?蘭蒂芙溫熱的呼吸拂過頸項肌膚,明明抱住腰隻是勉強剛好而已,但艾沃爾依然有種她被蘭蒂芙的溫暖柔軟包圍周身的錯覺。她的思緒卻遙遙回到了坎特爾島上那個空氣清冽的早晨。自那時起就令艾沃爾不能忘懷的,獨屬于蘭蒂芙的肌理氣息萦繞鼻端充盈感知。心頭剛剛積蓄起的怨毒憤懑不覺間融化消弭,艾沃爾輕歎一聲擡手握住蘭蒂芙的手腕。耳畔聽得她吹息濕熱低聲道:“我一定不會再讓你經曆那種事,我發誓。”
蘭蒂芙能感覺到艾沃爾想要扭動脖頸回頭看她,就在她打算抱得更緊時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動靜,驚得蘭蒂芙瞬間撒開手往後坐離開艾沃爾,然後手忙腳亂地又去扯布頭,結結巴巴故作鎮定道:
“好啦,可算包紮完了,你這樣的傷最好每天都得換藥,沒個把月是沒法恢複到無痛程度的,你可得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
話音剛落門外艾博裡奇突然通報:“主人!國王真來看你了!就在門口院子裡等着!”
“我去跟他說。”蘭蒂芙扯着艾沃爾的胳膊沖她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去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