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爾立刻扭頭看向蘭蒂芙問：“什麼意思？”

“之前追殺韋蘭時國王派人去呂佳菲爾克各地都散播了通緝獎賞，也收到了不少謊報誤報，但奇怪的是，哪怕是錯誤的消息，也沒有一條是從阿瓦斯尼斯傳來的。”

艾沃爾立刻挺直了背脊，一隻手摁住膝蓋傾身向蘭蒂芙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的建議是，你現别大張旗鼓登岸造訪約爾夫婦，不如先派人潛入城中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本地有什麼異常之處再做決定。”蘭蒂芙說着頓了頓撓撓鬓角說，“我就是這麼打算的，我總覺得阿瓦斯尼斯有我想要的信息。”

“那就這麼做。”艾沃爾幹脆地點了頭說，“反正長船靠岸也不必非要港口。”

對方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行動建議，蘭蒂芙多少是有些吃驚，不過她想起更久之前令她此生難忘的水邊一幕——艾沃爾随手就将朗格納松最肥的地連帶整套宅子和家仆送給蘭蒂芙，等于是直接将無後的雷金霍斯的繼承權全部轉移給蘭蒂芙，蘭蒂芙頓時感到輕易認可她的建議也不算什麼了。

“所以你并不打算直接跟格爾達一起奔赴朗格納松？”艾沃爾又問。

蘭蒂芙搖搖頭有些自嘲地笑笑說：“我之前在船上想好了，我得親自去阿瓦斯尼斯打聽清楚才行，至少也要确認韋蘭從沒登上過阿瓦斯尼斯的土地。”

“這其實不太可能，重點是韋蘭是否還都留在阿瓦斯尼斯，有沒有受當地勢力保護。”艾沃爾說着說着神情若有所思，“經你提點，阿瓦斯尼斯的情況确實微妙複雜，我們該小心行事。”

蘭蒂芙就那樣望着愁眉不展的艾沃爾，突然露出了微笑，還伸手去碰了碰她那鎖成核桃似的眉心，後者略微吃了一驚，扭頭訝異問：“你在幹嘛？”

“提醒你該去休息了。”蘭蒂芙收回手臉上仍然笑得眉眼彎彎，“你早該去睡了，為什麼一個人坐在火堆前發呆？”

艾沃爾又将視線轉向躍動的火苗，老氣橫秋地歎道：“我實在睡不着。”

果然老師的凄慘暴斃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很難接受的禍事，蘭蒂芙想了想挪了挪屁股伸直雙腿，拍拍大腿對艾沃爾道：“那躺這兒試試？”

艾沃爾疑惑回頭，看看蘭蒂芙的姿态立刻就明白了。

她片刻的遲疑立刻讓蘭蒂芙闆起了臉故作不快邊收腿邊撇嘴道：“不肯就算了，我……”

“我、我沒這麼說。”艾沃爾伸出一隻手阻止蘭蒂芙屈腿的動作，為掩飾尴尬飛快眨眼還抿嘴，看的蘭蒂芙實在憋不住偷笑。等她再次伸直了腿，艾沃爾猶猶豫豫地側身躺了下來，稍微挪了挪身子，終于面朝天枕着蘭蒂芙的大腿躺平了。

蘭蒂芙的偷笑立刻變成了放肆的得意笑容，艾沃爾則固執地移開視線斜眼望向哔啵作響的火苗，輕顫的長睫和緊繃的腮幫子都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她會放松下來的，蘭蒂芙一邊撫摸艾沃爾的額角，撫平她有些不老實的鬓發心想，還會很快入睡。

而我，蘭蒂芙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隻需要這樣看着她就心滿意足了。

說來也奇妙，也許艾沃爾更年幼時可以直接大方用漂亮這樣的詞去形容，蘭蒂芙能看出她是個美人坯子，但現在的她容貌确實跟精緻或者美麗這樣的詞不搭杠了。瞧瞧，蘭蒂芙手指輕輕撫過艾沃爾眉角心想，這銳利的眉弓輪廓，這深深的眼窩，高而突出的顴骨，方方正正的下颌，鼻梁與眉峰皆是刀裁斧劈般鋒利剛硬的線條，肌膚更是因為從不養護日日承受風吹日曬而不複細膩，隐約可見的點點曬斑更是鐵證，委實是與絕大多數人對女子的容貌期待不相符合，不知她是不是時常收到類似“長得像男人”這樣的銳評？

總之蘭蒂芙從未這樣想過。她始終堅信哪怕是同一張臉，氣質不同也可能使人産生截然不同的初見印象，而氣質這種東西又極大程度被性格所影響，蘭蒂芙相信自己一定是在同時确認了性别又看清面容後，才會被艾沃爾立刻吸引移不開視線。

回過神來蘭蒂芙突然驚覺，剛剛一直盯着爐火的艾沃爾正直直仰望着她，現在倒是她感到了一絲尴尬。然而艾沃爾露出的似有若無的微笑立刻将這份尴尬消弭殆盡，眼含笑意的艾沃爾就這樣注視着蘭蒂芙緩緩阖上雙眼，眉眼與面頰在蘭蒂芙注視下緩緩舒展開來。

她睡着了。

蘭蒂芙用更加輕柔的力道撫摩着她的臉頰，滿心希望眼下令人煩躁的諸多亂事盡快處理完畢，她才能心無雜念地與她共嘗戀的甘甜。

*

斯蒂比約恩上一次正式拜訪阿瓦斯尼斯，還是在五年前，那時他帶着他的義女艾沃爾來協商通過姻親締結兩國友好關系的事宜。那時候的艾沃爾紮着一頭前金色長發紮成柔順的精緻發辮披在胸前，穿着靛藍色長裙，膚色蒼白身量修長，頰上點綴一小片不甚起眼的雀斑，滿臉不開心毫不掩飾，為她引薦了自己那羞澀腼腆的長子哈蒙德她那闆着臉的不快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所以那時候盧夫文娜就對她沒什麼好感，雖然确實除了臉臭了點盧夫文娜還是很滿意這個“準兒媳”的容貌，面對自己那混血兒子時甚至連她這個做母親的産生了自家傻兒子配不上的感慨。

一晃五年過去了，艾沃爾都長成大姑娘了吧？按理來說應當已經婚配，斯蒂比約恩也沒有其他子女，兩家之間也很長時間保持和平沒有互相攻伐，他來登門拜訪還能有什麼事呢？

盧夫文娜扭頭看向丈夫，快步疾走的約爾的神情也十分嚴峻，眉心擰成一團。

臨到港口夫婦倆那麼一望，碼頭上隻停靠了一艘張着黑鴉風帆的長船，除了正在忙碌上下的船員們，隻有一人背對着領主夫婦前來方向望着海面方向監督裝卸。此人一身戰士披挂，腰挎異國長劍，後腰别着短斧，肩頭厚重皮草更顯得身量高大魁梧，壯碩非常，一頭豐茂的淺金長發在午後陽光中反射出耀目的光芒，個頭比約爾還要高些。

首先排除斯蒂比約恩，盧夫文娜心想，那老家夥雖說也算壯實但到底中年發福一發不可收拾，整個身材都膨脹起來，不可能還保持寬肩窄腰的精悍身材，更不可能是西格德，她絕不會把他的紅頭發記錯，那是——

那金發的戰士終于察覺到背後動靜扭過頭來，刀裁般的劍眉與冷冽的雙眸一時間竟然讓盧夫文娜久違地心跳加快起來，然而接下來丈夫的話又令她僵在原地。

約爾結結巴巴地打了招呼：“艾……艾沃爾？”

艾沃爾轉回身露出禮貌又疏遠的微笑面對領主夫婦，回應道：“約爾王好記性。”

确實是好記性啊……！盧夫文娜看向臉上震驚神色也隻比自己收斂了那麼一點點的丈夫心想，五年前盧夫文娜也隻是腹诽過作為姑娘艾沃爾是不是個子太高肩膀太寬了點，其他外形方面她實在無可挑剔，五年過去……這姑娘吃什麼長成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