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碼頭上海水沖岸的刷刷聲響在守岸衛兵聽來屬實是單調至極,特别催眠,挨得近的,比如最靠海面的那兩個守衛面對面都倚靠在木樁上,依賴于談話交流來解悶和保持清醒。正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時,從坡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大動靜,隻是這由遠及近透着焦急緊迫的跑步聲在深夜裡格外清晰引人在意。閑聊的兩個守衛先後直起身來皺起臉望向腳步聲傳來方向,望見了他們都熟悉的傳令兵正朝他們飛速奔來。
那傳令兵來到兩個守衛跟前,瞪圓眼漲紅臉就開始轉述傳達命令:“上頭有令,除非看見黑鴉氏族的風帆否則其餘人等無論出港還是入港都一律不準!”說完他頭一扭就急着跑去通知碼頭其他守衛。然而傳令兵腿邁開還沒落地就被身後人一把摁住肩膀追問:“什麼情況?為什麼要這樣?發生什麼事了?什麼時候有黑鴉氏族的雅爾出海?”
畢竟除了雅爾沒有其他人有資格在長船上張開黑鴉氏族的風帆啊。
“我哪兒知道!”傳令兵沒好氣地瞪了摁他肩膀的守衛一眼回道,“我隻是來傳話的,其他我一概不知,那麼想知道自己去問頭兒吧,别耽誤我事兒!”
說完他就甩開胳膊急匆匆奔向下個目标,什麼也沒能問出來的兩個守衛這就聚在一處又開始咬耳朵:“肯定有事兒要發生了。”“你這不是廢話嗎?沒事能半夜派人來傳達命令?還是這麼古怪又……突然的命令。”“之前确實沒有哪個黑鴉雅爾出港吧?不是我記錯吧?”“你沒記錯,西格德倒是想跑,這不是跑不了嗎?斯蒂比約恩全家都……哎等等,艾沃爾和……和蘭蒂芙在外地!”“也就是說她們今晚可能……返航?可是……返航就返航呗,用得着戒嚴嗎?”“難道說……可能有人趁機作亂?”
兩個守衛沉默了一陣,期間隻有海風呼呼瑟瑟瓜果,片刻後其中一個才打開話匣子:“要是真出了大亂子,沒準情況會有所改變呢?那也不錯。”“你說的是……”“我說兄弟,這樣的窩囊日子你還沒過夠嗎?你不是說本來隻差一點你就能買到屬于自己的船了嗎?我也是啊,差點就能買到我的第一把好劍了,要不是哈康那個王八蛋突然改了規矩,說什麼‘不冒險者沒有資格享有财富’,我們會連站崗放哨的酬勞都拿不到嗎!”“小點聲……”
兩個守衛剛剛壓低嗓門,耳朵就都立刻捕捉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響——那不是他們每日聽膩的海浪濤聲,而是更為沉重有力也更加喧嚣的破浪聲。
——有船進港了!而且根據經驗判斷,這還是艘長船……不對!不止一艘!
數艘長船逼近港口的動靜立刻讓兩個守衛提起十二分警覺,他們立刻握緊武器繃緊肌肉,緊盯着夜霧稀薄的海面上乘風破浪迅速接近碼頭的長船——
黑鴉風帆。
兩個碼頭守衛都是目力極佳之人,即便是月黑風高夜也能清晰分辨出風帆上振翅張爪的黑色巨鴉。
剛剛才說……居然真的……!
兩個守衛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手緊緊摁在劍柄上卻越發惶惑不安起來。當然剛剛傳令兵的囑咐他們也沒有抛到腦後,所以也隻是那麼保持緊繃的姿态眼看着船隻靠岸,看清了船上全副武裝的戰士和船頭的——蘭蒂芙。
一時之間兩個守衛不知船頭站着蘭蒂芙還是裝滿戰士的長船不止一艘更令他們驚訝。
不管怎麼,剛剛上面才傳達過命令,而且再如何警惕守衛也無法幹脆對着蘭蒂芙亮出兵器,甚至在蘭蒂芙旁若無人地蹬上碼頭時他們還頗為心虛地把手從劍柄上挪開了。
“貴安夫人。”其中一個守衛主動上前打招呼,“您這大半夜的回來……怎麼還披甲挎劍的?”
是的,蘭蒂芙的裝束看起來不可緊緊隻是“風塵仆仆地遠遊歸來”而已,她一身利落裝束佩劍背盾不說,外套下露出來的鎖子甲也在熹微月光照射下閃爍銀光。
“怎麼,”蘭蒂芙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你要審問我?”
“不不不,”那守衛連忙否認,“我隻是……我隻是不太理解……”
“不用你理解,”蘭蒂芙打斷男人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遵守上峰的命令,再下次接到命令接觸戒嚴之前不要放任何人進出港,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到下道命令之前,你們不準放任何人出入港口,違令者格殺勿論,明白了嗎?”
兩個守衛互相看了一眼,頗為為難地點點頭。
接下來他們不得不往後退開一些,因為長船上滿滿當當的兩船戰士開始魚貫下船上岸。這些戰士除了沒有人人配備頭盔之外,個個鎖甲锃亮皮草豐美,還個個腰佩刀劍錘斧,衣架裝備穿搭出奇一緻,就像是斯萬格佛統一發放要求那般。
随着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登岸旁若無人經過守衛跟前,守衛們發現令他們驚訝的遠不止這一點而已。
比如他們後知後覺地發現除了最後上船的那幾個戰士外,其他上岸的戰士全都是女人,而且好幾個都是熟面孔,比如個頭奇高的勞菲,但勞菲不是這個隊伍裡體格最優越的,有個陌生胖女人不僅比勞菲更高甚至身量還比她寬厚的多,走過人跟前時簡直令人眼前一黑,總之兩個守衛是什麼也不敢問隻能滿心不安地任由這隻至少有四十人的武裝隊伍進入佛恩伯格。而蘭蒂芙在隊伍下船時找了個土墩高地默默注視戰士們經過,默默清點人頭。點完後她大步流星追上了最前方帶隊的勞菲,後者本也有意放慢速度等她同行。
勞菲瞪等蘭蒂芙走近壓低聲音問道:“我要是說我現在心裡慌得很你會嘲笑我嗎?”
“不會,因為我也差不多。”蘭蒂芙說着做了個深呼吸,神情确實是掩不住的焦慮,“按照艾沃爾的說法,我們隻需要直接朝長屋抵近就行,她會盡量保證我們——不正面遭遇除她以外的狼衛,當然,戈德溫也許也值得信任,但艾沃爾又說我們不太可能碰上他……”
“我現在隻擔心一個問題,”勞菲咽了口唾沫說道,“如果我們到達長屋沒有見到艾沃爾,長屋的情況又不那麼理想,我們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辦。”蘭蒂芙沉重地喘了口氣說,“我們必須得消滅一切反抗,事已至此,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