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瞧瞧他。

當艾爾比跟随父親，站在那透明的牢籠面前。男孩就安靜地注視着它，或者他，嘴唇緊抿，目光沉重。

這個來自火星的無辜者，正睜着他無辜至極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們。

而艾爾比身為兇惡的一方，他毫無辦法，他隻能執著地盯視外星人。嘴角帶着微微翹起的弧度，他同情着那人，但來自于對同齡人興趣，教他情不自禁地背着自己的父親，對其露出好感。

他一直對自己的上衣指指點點，希望那無助的家夥，能夠得知他的含義。艾爾比甚至想直接跟他說：

“聰明點，看着我的衣服。”

外星人來自于火星，他渾身的皮膚都是綠色的，放在身軀上，毫無觀感。可能很少有人會喜歡這樣奇怪的存在。他多麼怪異？綠油油的皮膚，光秃秃的腦袋，嘿，這簡直就像個光滑的雞蛋。摸起來應該是滑溜溜的吧，不過他有一個優點——他肯定不用洗頭，對吧？

他的眼睛不同于人類，反正艾爾比見過大部分的實驗體，卻很少見過像他一樣的眼眸。外星人趴在透明的容器上，他的眼睛是純黑的，僅有中間一顆小小的瞳孔，在望着他們，人類能夠感受到其間的詭異。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個事實。

——他不過是個遠離家鄉，正在進行時間旅行的孤獨火星人。

他慌張地敲動透明的屏障，企圖用他弱小的力氣破開層層疊疊的禁锢。火星人面臨的可不僅僅是這面容器，還有無數佩戴神經屏蔽器的成年男人們，他的變形能力尚未掌控，甚至剛剛入門。他沒有逃離此地的希望，所以他隻能害怕地，驚慌失措地敲擊着屏障。

這是哪裡？

他們是誰？

他們要幹什麼？

艾爾比想，這些應該都是火星人那幼小腦袋中裝着的問題。可惜無人會給他解答，甚至連他都不能完全解答。

他點着自己的上衣，希望外星人的腦瓜子能夠機靈點。喂，調動你的眼睛，把它設置到 10 的 14 次方級能量，看看我想對你說的話：

[你好，我叫艾爾比。]

2.

“你好，我叫瓊恩。”

火星人告訴他。

“哦，天呐，你好，瓊恩。趁他們不注意我們可以私下交流的，他們不會發現的。對了，你想怎麼交流 hmmm……用紅外線交流？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談話了，就算是我的……叔叔也不會——他一腦子紮進研究當中，是不會發覺到無關緊要的事情的。”

“我沒吃藥物，所以你可以用心靈感應跟我交流。這樣對你來說是不是更容易一點？你不用費力去了解我們的語言，你隻需要聯通我，告知我……”

艾爾比注意到瓊恩呆滞的表情，下意識止住話題：“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一緊張就話多，這改變不了。我們可以用心靈感應交流的——不過你不想跟我說話，也是行的。畢竟是我們傷害了你，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可他的上衣一開始就用紅外線描繪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男孩愧疚地垂下眼睛說：“很抱歉傷害了你，讓你遠離家鄉。他們說，這是為人類的未來而作出的計劃，這是個偉大的計劃。”

“請幫我逃出去。”

瓊恩把臉貼在容器上，用心靈感應告訴艾爾比他的想法。被困的幾天裡，火星人嘗到了短短幾年中最難熬痛苦的味道——它幹澀而充滿鐵鏽味，盡管不願意接納，卻毫無辦法，任由它在血液裡流淌，在口腔中綻放。

艾爾比為這個請求感到悲傷。他高興于瓊恩對他提出的請求，可無奈至極的是，他沒有任何辦法。

而火星人的語氣也并未擁有強制的要求，男孩知道，他隻不過是抱着微薄的希望，哀求自己，詢問自己是否能夠拯救他。

“我不能，我甚至不在那些系統裡，我永遠接觸不到那些密碼。”

瓊恩問：“他們想做什麼？”

艾爾比解釋他所知道的東西：“據我所知，他們想制造一些東西，或者帶回一些東西。用火星人 DNA 和地球人 DNA 制作的東西，一種古老的東西。目前他們制作出來的隻有白色的怪物，如果你對他們予以予求……”

“我就是如此。”

“不，你沒有，你在他們注射之前便改變了你的 DNA，因為你給他們提供的是壞死的細胞。”

“……那我給他們的，他們會放我離開嗎？”

艾爾比咬着唇，稍稍用力的牙齒在他唇瓣上留下一道咬痕。他用紅外線告訴了瓊恩那個殘酷的事實。

“不，他們不會。”

3.

艾爾比又去看望自己的好朋友……哦，如果能把瓊恩稱之為好朋友的話。實驗室的研究員常常用火星人做實驗，抽取他的 DNA，或者注入不明的試劑。

他那可憐的好朋友，被地球人折磨得傷痕累累。研究員大都穿着白色大褂，防護服，面罩以及神經屏蔽器，摁住火星人的四肢，對他進行任何想象得到，或者想象不到的實驗。

他們記錄着火星人的狀态，試圖在研究上實現突破。

艾爾比在那些時候，就安靜地待在一旁。用自己矮小的身高藏在桌後，隻露出翡翠般的眼睛，凝視自己的好友瓊恩。很少有人會察覺他的存在，就算發現了他，研究員們也不會驅趕他，躲避他。

畢竟，或許在他們眼中。艾爾比可能跟他的父親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科學家。他們看着火星人，沒準是在打量它身上所有能夠用到的東西，以及所有能夠在它身上實現的計劃。

艾爾比真的是這樣想嗎？

這個偌大的研究室裡，也僅有被囚困住的火星人知道——事實并非他們想象的那樣。

男孩沒有吃藥，他能夠與火星人的心靈聯通。宛如最親密的家人，瓊恩可以了解到艾爾比對他的擔憂。就算不去刻意探知，那源源不斷的悲傷與焦急，都在順着神秘的心靈線而若隐若現地彰顯着存在感。

火星人偏過頭，他也能清晰地看見艾爾比眼中的難過——那是為他而難過，為他而傷心。

藏在桌後的艾爾比驚奇地發現，瓊恩在被切割身體的時候，甚至還背着研究人員，調皮地朝他眨眨眼。盡管他承受着他并不該承受的痛苦。

[我沒事的，艾爾比。]

瓊恩在心底告訴他，男孩朝他揚起一個淺淡的笑容，蒼白的臉總是顯得無力。

[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他們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他們會留住我的性命，然後在以後的時間段裡，我會找到逃出去的機會。]

艾爾比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們會找到機會的。]

在他們離開，男孩等待好一會兒确定不會有人在回頭後。艾爾比走出他狹小的躲藏區，來到瓊恩的面前。

火星人渾身都是綠的，所以之前他一直不太清楚。如果他們表現出虛弱，或者難受，那會是什麼模樣。而他現在知道了。

瓊恩渾身蜷縮在容器璧上，貼着透明的屏障，透過那個去看艾爾比。男孩瞧見他已經暗淡的綠色皮膚，顔色變得淺淡一些。紅色的瞳孔也暗淡無光，猶如兩顆失去光澤的紅寶石，在經曆無數風吹日曬的磨難中，變得灰撲撲起來，成為無數不起眼的石頭一般。

“你還好嗎，瓊恩？”

艾爾比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是句廢話，他很顯然看得見火星人的慘狀，卻依舊情不自禁地問出這句話。作為惡的一方，他可絲毫沒有任何資格，去詢問瓊恩的狀态……

天呐，這可真令人絕望。

[對不起，瓊恩。]

艾爾比在他的上衣寫下這幾個單詞。他又在跟好友道歉，希望火星人能夠原諒他們的罪惡。他毫無辦法。

[不必道歉，艾爾比。]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過錯。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的心靈還聯系在一起？所以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情感，你的想法。你已經跟我道過很多次歉了，你不必對我産生悔恨與内疚，我知道那些都是地球人的過錯，他們為了自身的未來而将我殘酷地對待。”

“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火星人嘗試微笑，他知道這能夠緩解好友的急切感。可他綠色暗淡的皮膚就算如何勾起那抹弧度，也改變不了他所經受的困難。

“謝謝你，瓊恩。”

艾爾比開口，他走進些許距離，再次往火星人那兒靠近着。男孩把手貼在屏障上，瓊恩也将手緊貼，好似這樣他們就能透過那層厚厚的東西握在一起。

“你擁有變形的能力，也許你可以試圖學會你的本領。學會之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盡管仍然逃不開這個牢籠，但至少你能跟我一起玩，我們共同探索其他的東西。”

“我會的，我會努力學會的。”

瓊恩用力點頭，紅色的瞳孔中什麼都映照不到，黑漆漆的眼睛總是藏着人類所不能探知的秘密。然而艾爾比深刻的清楚，火星人把他放在心上。

——他們兩人是很好的朋友。

4.

這是火星人天生的本領。

變形就算是沒有得到年長者的教導，也在磕磕絆絆中學會一二。可這都是經過時間的經驗，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無數次的失敗，無數次的懊惱當中……掌握着這個年紀火星人還掌握不好的變形能力。

艾爾比一直在鼓勵瓊恩，無論在研究員人員面前，還是在他的父親面前。他執著地用紅外線寫着那些單詞，它們在瓊恩眼瞳中散發的熒光是他見過最靓麗的色彩。

[堅持住，瓊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孩總是為他鼓氣，安慰着被實驗切割着童年的幼年火星人。他獨自處于遙遠的星球，沒有父母，沒有同類。瓊恩一個人面對無盡的，來自于地球人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