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導緻他對人類産生憎惡，火星人時常在寂靜無人的時候，訴說他們對自己做了什麼，以及聽聽艾爾比說他們用那些去做什麼。

[我不會原諒這個星球的人。]

盡管沒有明确對男孩說出這句話——艾爾比卻能感受火星人對地球人的強烈敵意，尤其在面對他的父親，以及其他高層人類的時候。那種敵意仿佛困籠的巨獸，時時刻刻面臨掙脫束縛的結果，妄圖用那尖銳的利齒咬碎在場的任何除去艾爾比以外的所有人。

——他們的聯通是相互的。

所以男孩知道外星人的想法，他沒有點明。他隻是默默地用那句老套，簡短的話語。那句好似印刻在他的襯衫上，他的身體上的幾個單詞。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瓊恩。]

……

終于在一次難得的機會，火星人與他手貼手，隔着屏障——瓊恩的手掌穿透了容器，與艾爾比手握手。

男孩驚喜地說：“天呐，瓊恩，我在握着你的手！你成功了！這種感覺可真刺激！”

綠皮的火星人也難以掩蓋自身的歡喜，雖然他隻會穿透一隻手。但這種喜悅依舊讓他興奮，他咧開嘴巴，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雪白牙齒，以及那雙彎起的黑眼睛，都在彰顯他的心情。

瓊恩與他的好友手牽手，第一次。

“艾爾比，我能去你的記憶力看看嗎？”

他問，絲毫不覺得有奇怪的地方。隻是自然而然地問出口：“我們可以一起去你經過的地方去玩，成為之前所不能成為的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

男孩答應得非常暢快，也許在他眼中，與好友瓊恩一起就是最興奮的存在了。

艾爾比記憶力有很多戰争，他們在高空中飛翔。沒人注意到天上的小人，即便他們呼吸着硝煙的氣息，可卻能像隻鳥兒自由地飛翔，飛翔在偌大的天空中，作為本應該這樣的自己。

——他們去往的，是一個名為自由的地方。

這裡有殘垣斷壁，有無數的子彈亂飛，有轟隆巨響的飛機。更多的，有着數不清的需要被拯救的人。

在被那些感謝的目光注視之時，艾爾比和瓊恩的心情總是達到最高點。互相鍊接的他們感受到對方的喜悅，經常不厭其煩地進行很多次。

他們拯救着如他們一樣沒有希望的人。

在救下受害者的瞬間，得到短暫的欣喜——在那裡他們是英雄，以及夥伴，他們總有更多的時間。

[阿爾，我們再來一次。]

5.

艾爾比也進入了瓊恩的記憶中。他為所看見的一切都驚奇不已。見過數不勝數的，奇形怪狀的景色之後，他終于沒忍住好奇。

“那是什麼？”

艾爾比看見巨大高聳入雲的建築，它有直通建築的樓梯。無數的岩石在它腳下堆砌，都在“擁護”着這座建築。

而面對于這個問題，火星人顯得有點遲疑。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告知于好友。猶豫不決傳達到艾爾比的内心。

“如果不能說，那就不必告知于我，瓊恩。”

“那是我們火星人最神聖的場所，從未有人踏足這裡。如果被我的爸爸媽媽知道，我一定會挨一頓罵的。我很抱歉，我隻能告訴你

——它叫史安娜。”

“它是非常神聖的地方。每十個火星年我們都要去這裡，我隻去過幾次。我們會一起來，從偉大之心中帶走我們不好的記憶，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悔恨……然後我們贊頌聖詞。”

“史安娜，史安娜，然後把它們給予大地，在那裡喂給奎納爾。”

“這是一種宗教信仰？”

“阿爾，這是一種淨化，讓我們朝前看，越過那些記憶。當我感到痛苦的時候，我就會說——史安娜，史安娜，随着記憶消散……”

艾爾比：“我也可以這樣祈禱嗎？這樣我的叔叔，就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了。他常常為我帶來的是數不盡的煩惱，給我布置無法完成的任務，以及嚴厲的要求。”

“我能跟你一樣，說史安娜嗎？”

瓊恩說：“你可以私底下說，我相信會有無名的奎納爾會帶走你的煩惱。”

“那奎納爾是什麼？”

……

6.

孤獨如陰影陪伴着瓊恩。

就算有艾爾比的幫助與安慰，來自異星的恐懼與膽怯仍然逃不開。他渾身疼痛，也許是他們給他注射後的反應，也許是自己的錯覺。

而這裡沒有時間。

瓊恩蹲在他的狹小之地，連走動幾步都不能夠。他每日隻能望着地球人來來去去，切開他的身體，或者注入不明的藥劑。

火星人在青筋爬上自己的面容，疼痛教他面目全非，幾乎不能保持着正常狀态時，他也曾經想過把好的細胞交給他們，求他們放過自己。

他并不明白地球人具體在進行什麼實驗，但一定是糟糕的，惡毒的。

他們都是這樣。

這是瓊恩第一次見到地球人。

所以他在與艾爾比相處的時候，未少流露出對人類的憎惡。他說地球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存在，他說地球人沒有自己的靈魂，妄圖創造異類來延續未來……

瓊恩認為艾爾比說點什麼，畢竟他也是地球人，是與那些研究員同種族的存在。可男孩并沒有，他與火星人靠在一起，安靜地聆聽來自來自外星的訴苦與揣測。

艾爾比沒反駁他，男孩隻是告訴他：

“我會幫你逃出去的，瓊恩。我的……叔叔是個很厲害的人，我是他的親人，也是很厲害的人。”

“我很聰明的，我會讓你逃出去的。”

瓊恩對于這從來都是充滿着悲劇色彩，他并不覺得自己一個外星人能夠在陌生的地方存活下來。他會被抓住，如現在一般，被獻身于“偉大”的計劃。

“我害怕，阿爾。”

“地球上并非都是我記憶中的那樣都是子彈亂飛的，它擁有鮮花，它擁有大海，它擁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那它一定沒有綠皮膚的異類。”瓊恩說，“我知道這個事實，阿爾。我們也向來排斥着奇怪的家夥，因為那是我們的星球。因為這是你們的星球……”

“我不喜歡除你以外的地球人，阿爾。他們隻會為我制造痛苦與陰影，把我如牲畜般四分五裂，把我當食物般端上桌子——可我不是食物，阿爾。”

艾爾比沉默不言。

他依舊沒有反駁，說點什麼例如地球人并不完全是壞蛋。他們之中有好人，有對你充滿善意的人。

瓊恩想，或許是他自己也很少遇見。所以艾爾比從來不會告訴他，别這樣，地球人沒有你想象得那般不堪。

但火星人還是聽見了艾爾比對其的反駁。那時候男孩默不作聲地流着淚，通紅的眼眶以及悲傷的目光，無一不在告訴告訴瓊恩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個紅發男人容器前，對瓊恩說：

“年輕人，我們的實驗沒有達到預期，而我們的敵人卻找上門來，所以好消息……我們要放你自由了。”

火星人還未露出喜悅，他凝視着男人的面容，移開目光，然後他看見無聲哭泣的艾爾比。

他的襯衫上爬上那些字，在瓊恩的眼睛中顯現。

[對不起，瓊恩。]

[他們要殺了你，我盡力地去阻止他們，他們卻不願意聽。所以我對機器做了手腳，當他們按下按鈕企圖把你殺死，實際上你會被傳送到其他地方。]

[那你怎麼辦，艾爾比？]

[對我來說太晚了，包括這裡的所有人來說。我們的敵人已經找上我們，再逃不開。當你回到家鄉，請記住我，記住我們，記住我們不是壞人……]

他把雙手放在屏障上，與艾爾比的雙手相貼合。他們不能再握手，這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男孩看見火星人對他的不舍與擔憂，他對瓊恩說：

[在離開前，我想告訴你我的名字。]

這是瓊恩見到的最後一句話。

7.

艾爾比說：

“——我叫亞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