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黛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個巨大的祭台中,可以走動,卻始終無法離開祭壇。
和她一起被困的,是一頭豬,有五根指頭的豬,比普通家豬小一圈,絲毫不見笨重,沒有一點多餘的肥肉,是一隻很健美的豬。
用健美這個詞來形容一頭豬可能不太恰當,但他就這麼出現在淩黛面前,用一種悲傷絕望的眼神看着她,好似對即将到來的一切了如指掌。
淩黛突然想起從前聽過的傳說,殺豬匠不殺五指豬。
尋常豬煉出來的油是乳白色,而五指豬煉的油卻是黃色,而隻有人油才是黃色。
老人常說五指豬是人投豬胎,雖然沒有根據,卻沒人肯破忌諱,久而久之就這麼流傳下來。
淩黛從前不信,但如今見過走屍、傀儡、厲鬼、僵屍,卻不得不信。
暫時走不出去,一屁.股坐在祭台上,和豬靠在一起。
豬是雜食動物,能吃人,按理來說它對淩黛多少會有點反應,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除了開頭看她兩眼直往外,一人一豬就這麼躺着,無所事事。
反正都是祭品,大家都是牲口。
而大巫和她帶領的鬼将,則不知道去了哪裡。
之前學的那點三腳貓的本事還在,黃泉珠卻少了一顆,淩黛心口猛地抽痛,好像即将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伏屍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逃出去沒有,更不知道甲哥是否安好。
最後祈禱美男和麻子千萬别出現。
躺了半天也沒人來,沒人說話,豬也不理她,淩黛百無聊賴觀察祭台。
在神廟的中心,一座黑金色的祭壇雕刻着極其繁雜的花紋樣式,拱形包圍着祭台高高托起,淩黛和五指豬就在祭台中。
祭壇左右兩側油燈泛着幽幽綠光,微弱的火光卻将神廟照得大亮。
淩黛墊腳探頭看向油燈,隻有薄薄一層油在底部,等了好久,卻沒有等到油燈燃盡,她猜測油燈裡的油不是好東西,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死氣,仿佛可以看到對方生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才會被利用至此,成為照明的工具。
祭壇前面放置一張寬大的紅木雕花椅,桌子上茶杯中還剩半杯茶,應該是之前伏屍坐的位置。
偶爾可以聽到祭壇下面有呼噜聲傳來,淩黛皺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跑到五指豬身邊推它,顧不得雙方能不能交流,将疑惑問出來。
剛問出口,沒忍住笑了,自己在想什麼呢,它隻是一頭豬。
沒成想五指豬竟然緩緩點頭,肯定她的猜測,淩黛心底大震,左右逡巡,确定沒人,壓低聲音問它:“你也感覺到了對不對?地下的東西比那個伏屍還要恐怖。”
五指豬繼續點頭,在淩黛以為它隻是習慣性點頭的時候,五指豬突然擡起蹄子扒拉她,看向前方。
淩黛扭頭,看着大巫悠然飄上祭壇,朝祭台走來,手上端着一個托盤,放在她和五指豬面前,“吃飯吧。”
看着碗裡的炒五花肉,沒忍住看了五指豬一眼,誰料人家吃得正香,完全沒把吃同類當回事。
她當下也不矯情,端起碗開始吃飯。
“你為什麼不問我?”大巫不解。
“做都做了,有什麼好問的。”淩黛一抹嘴把空碗推過去,“她們跑出去了嗎?”
“跑出去了,隻有你在這裡。”
“那就好。”淩黛靠在五指豬身上,閉目養神,沒有看她。
大巫卻沒走,猶豫半天,緩緩張口,“你也别怪我,祭壇下面鎮壓着一隻蜚,蜚出世,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我不能讓寨子消失。”
“所以你就犧牲别人?你們寨子裡都是一群神經病,肆意傷害别人,卻從來不反省自己,被傷害的人也是腦子有病,死了還護着他們,活該你被燒死。”
淩黛的嘴像啐了毒的刀子似得,狠狠往大巫心口捅,什麼傷人說什麼,反正她都是要死的,還忍個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大巫不怪她不理解,轉身往外走去,眼角滑落兩行淚,阻止鬼将上前找淩黛麻煩。
“您為什麼不和她說清楚,蜚出世天下大疫,萬安莊地下有百萬冤魂,人間會淪為煉獄,她怎麼能那麼說您呢?”
鬼将為大巫鳴不平,在她們看來大巫救她們于水火之中,給了她們報仇的機會,教導她們該怎樣修煉,是再好不過的鬼王。
大巫輕輕搖頭,摸摸鬼将的頭,“無論我說的再冠冕堂皇,都改變不了欺騙她的事實,我沒有資格選擇犧牲她,卻強行拉她入局,如果是你,你願意嗎?”
“為了大人,我願意。”
“那是因為我救了你們,可我沒有救過她,反而是她幫助我們拜托伏屍的控制。”
不得不說,淩黛的刀子捅得很精準,大巫恨寨子裡的人嗎,自然是恨得,她又不是下賤,怎麼可能在經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還掏心掏肺對他們好。
可萬安莊的百姓是無辜的,這麼多年來,刀滅歸一直鎮守在這裡,從未離開,為的不是寨子的人,而是萬安莊的萬千百姓,和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
生前是大巫,就算死後也不能改,注定要生生世世鎮守在這裡,直到一切徹底平息,或許那個時候,她也可以得到久違的安甯。
和伏屍合作是迫不得已,她需要伏屍天劫時産生的天雷,來對付蜚,清洗萬安莊千萬年來不滅的陰煞之氣,讓這片土地上的冤魂徹底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