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人”似乎也在同一瞬間覺察到,它遭遇了一個更高等級的精神能力者。它立即重新鑽進正在變得稀薄的霧氣中,像一條魚紮進了水底。但它還沒來得及脫離胖頭的精神世界,一條由花瓣組成的長鍊破空而出,将它拖住。
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很脆弱,承受不住兩股精神力的沖突。因此,薛夜明要把它拖進自己的精神世界。那裡是他的領域,單單依靠自我防禦機制,就能把外界入侵的意象消滅。
“倒吊人”拼命掙紮。這個精神意象的主人應該也明白,一旦進入高等能力者的領域,就是自尋死路。幸而薛夜明此時需要維持胖頭精神世界的穩定,隻能分出極為有限的精神力來對付他。“倒吊人”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在即将被拖進薛夜明的領域時,猛然一掙,從兩個精神世界相交的縫隙中逃逸出去。
車廂裡,白桐正握着薛夜明的手等他蘇醒,忽然看見一張半透明的塔羅牌憑空出現,飛向車廂外部。一條花瓣組成的絞索緊随而至,纏繞着它,兩股力量彼此拉鋸。
白桐認出,那些花瓣是薛夜明的精神體。它們看上去比“倒吊人”柔弱得多,仿佛馬上就要被扯碎。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一道白色的虛影陡然出現,閃電般撲向懸在半空的塔羅牌。那是一頭俊美的狼,通體毛色雪白,有一雙寶石般的綠色眼睛。
白狼一口咬住“倒吊人”,尖利的爪牙刺穿了薄薄的牌面。花瓣絞索也在同時收緊,往相反的方向拉扯,“倒吊人”被攔腰撕成了兩半,化為齑粉消散不見。
白桐愣住了。剛才那一瞬,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想,白狼的意象就出現了。他能感覺到,這隻白狼與他的精神有某種聯系,但他自己也不清楚,它究竟是怎麼突然間出現的。
又過了一會兒,沙發床上的薛夜明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用手臂支撐着身子想坐起來。白桐急忙扶住了他,薛夜明靠着白桐的肩頭緩了一口氣,按下對講機:“洛局長,請救援隊行動吧,龐天愉的精神狀态已經恢複了。”
洛星海立即指揮救援隊上去,卻不免還是有點擔心,“他還會不會再出什麼問題?”
“至少短時間内不會。”薛夜明說,“不過他還有個心結沒有解開,等他休息幾天,我再和他溝通一次。”
薛夜明挂斷了通訊,擡起頭,看向半空中那隻白狼的影像。
“這是什麼?”白桐問。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覺得太不可思議,想通過薛夜明來印證一下。
“是你的精神體。”薛夜明微笑着,印證了白桐心中的那個答案,“你沒有見過嗎?”
“沒有。”白桐老老實實回答。他以前甚至從未聽說過,體能型異能者竟然也有精神體。“它怎麼突然就出現了?”
“我也不知道。”薛夜明伸手向那隻白狼,好像真的能夠觸摸到它似的,“是你内心的某種力量把它喚醒了吧。該怎麼控制它,就要靠你自己去摸索了。我的精神體和你的不一樣,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告訴你。”
那白狼如同有獨立的生命一般,低下頭去,作出了觸碰薛夜明手指的動作,然後和薛夜明的花瓣一起緩緩消失了。
救援行動順利結束。返程的時候,薛夜明閉着眼睛,半躺在沙發床上。白桐以為他又累得睡過去了,體貼地為他蓋上毯子,一路安安靜靜守在他身旁。
白桐并不知道,薛夜明其實沒有睡着,而是在梳理記憶。
很早以前,薛夜明就發現了一件事:自己的記憶之中,存在着一些彌合不上的細小缺漏,好像他忘記了一些事情。仔細追溯的話,那些缺漏之處大多集中在他的少年時期。
第一次見到白桐,薛夜明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時的白桐站在結了冰的湖邊,身姿挺拔,背後是漫天飄落的雪花。
假如不考慮白桐站的地方是一處案發現場,那是很有詩意的畫面。薛夜明猜想,或許是在什麼畫作或攝影作品上,自己曾見過相似的場景。
但是剛才,看到白桐的精神體的時候,薛夜明想起來了一些事。
他以前的确曾經見過白桐。不是白桐本人,而是白桐的精神體。
薛夜明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意識向記憶之海的深處沉潛。無盡的幽暗之中,依稀浮現出了一幅模糊的圖景——
不知是何年何月,也不知是誰在誰的夢裡,有漫天飄落的花雨,還有花雨中的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