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往這來坐。”
“要歸家了,姑娘肯定歡喜。”
“是,可是繁枝一想到要離開西華寺,心裡也是酸澀,舍不得大家。”
圓慈大師當時提出把她接來西華寺,一是為了讓這小女娃多活些時日,二是看在故友老鎮南王的份上,對其外孫女多加照顧。
雖說紅塵情斷,可這麼些年日下來,到底也是有些心驚膽戰地看着長大,自是欣慰依依。
“這三日将東西收全,就不必過來抄寫經書了。姑娘且須好生記着,之後不可由着性子胡來,到時再虧損了身體根骨,不好恢複。”
“回京後亦不可廢修身養性之事,旁的女紅功課能撿便撿,這是次要的,不必強求。”
“一切天定,道法自然。”
聽着圓慈大師緩緩道來的叮囑,繁枝禁不住紅了眼眶,對于那最後一句話和眼前老者投過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也沒過多思忖。
“那,繁枝便拜别大師了。”
推開禅房的門,繁枝悄悄回頭,隻望見圓慈大師閉上眼撚着佛珠,到底還小,收不住情緒,終究是落了淚。
……
——離開那日
“可都收拾妥當了?”
“是,沒落下什麼件兒,香火錢昨日也去添了些。”
“那便好。”
宋嬷嬷服侍繁枝穿上一件繡栀子花蜀錦裙,給自家姑娘梳了個雙丫髻,示意一旁的春思上前系好白底綠萼梅披風的帶子。
“姑娘,府裡派來的馬車已在門口候着了。”
繁枝回頭,身後雖有人,卻沒見着伴了她六年亦師亦親的圓慈大師,想是不會出來相送了,隻得微微俯身後往門口走去。
“老奴見過四姑娘。”
“天涼,姑娘快上馬車,别着了風寒。”
馬車旁站着一老妪,繁枝認得,這是母親的陪嫁李嬷嬷,此時正含淚看向自個兒。
“辛苦嬷嬷了,不若一并上了馬車同行?”
“謝過姑娘好意了,看着姑娘回府老奴歡喜,同乘那是斷斷沒這個道理的。”
李嬷嬷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雖臉色蒼白顯得孱弱,但到底精神頭兒還不錯,方才見着時還被繁枝的容色驚豔了幾瞬,她自是生得極好。
不過李嬷嬷可忘不了,姑娘往日在府裡時,日日生病,好似一隻随時要斷了氣的小貓似的,讓人看了就揪心害怕,送走小主子後郡主整日情緒不高,時不時以淚洗面,連小公子都沒什麼工夫管着。
現如今姑娘看着倒還好些,這麼想來當時老夫人和郡主做出這個決定還是有用的,端看姑娘舉止言語有狀,也可探出西華寺内是用心照料自家姑娘的。
待姑娘回京,給府内親眷看着了,也能疏散不少積于心中多年的郁結,也給京中說閑話的人家瞧瞧,侯府的四姑娘出落得多好,堵上那些淨是沒着落的嘴兒。
“馬車大,都容得下的,嬷嬷便上來吧,您不坐姑娘也不安心呐。”
冬钰大咧咧地說着俏皮話兒,半拉着将李嬷嬷帶上了馬車。
“是啊,李嬷嬷跟我說說府裡的事吧,我好奇着呢。”
“嗳,那便多謝姑娘了。”
伴着說笑聲,馬車緩緩駛去。圓慈大師推開房門,對着繁枝離去的方向微微垂首。
“阿彌陀佛。”
……
辘辘的馬車聲如雨水敲打着晶瑩的漢白玉,馬車四面皆是精美的絲綢細紗,内裡确如冬钰所言極其寬大,暖爐子生着,窗子布簾擋住了吹來的風,烏木鎏金屏榻前的案桌上擺着些茶盞吃食,端看這馬車就能知曉主事者的用心。
已行至半途,兩個嬷嬷上了年紀困乏早便閉目休息,春思和冬钰兩個丫鬟寅時便起來打點行裝,此時也靠在對方身上睡了過去。
倒是繁枝,今日倒是難得有精神,已然午時一刻,天兒也不太寒,她沒忍住掀開了布簾,半探出頭去看沿路的景色。
之前年幼,雖在外多年,但繁枝也從未出過西華寺,對這些沒見過的東西自是新奇得很。
正瞧着,忽而聽着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繁枝扭頭望去,隻是日頭閃了眼 ,壓根看不清,隻能看見一位墨色衣袍的少年郎打馬而去的背影,身後還有另一位月白袍子的公子和幾名侍從跟着策馬。
真好。
繁枝但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絕計是無法像那少年郎一般不受束縛地策馬狂奔,但到底還是羨慕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