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那麼嬌弱。”
“嗤,這話你說過幾回了?自己個兒說出來你可信?”
繁枝本想着反駁,可确實是說不出什麼話,深吸了口氣,不欲搭理他。
她方才覺着這人雖是嘴欠兒了點,但也是良善之人,沒有那些公子哥兒的不講理。
今日元祈的出頭若是換别家姑娘反而會害怕避讓,但繁枝在害怕之餘還覺着解氣。
小時候她曾在大殿外聽到圓慈大師與他人解惑,婆娑世界衆苦充滿,因果業緣皆有由頭,不垢不淨,不生不死。
世間苦樂定是有人所嘗,便如繁枝自個兒也清楚,如若她未生于侯府,這命根本吊不到這時候。
她心疼大雪天出來擺攤謀生的老人家,明明是無妄之災卻要飽受羞辱,就隻是因着這人有權。
繁枝的眼裡隻有那個倒在地上不敢反抗的可憐人,還有那個張揚肆意的少年郎。
可現下看來,元祈還是元祈,還是這幅臭脾性。
回回想好生說幾句話都不得行。
燼肆回頭便瞧着自家爺和阮四姑娘一塊蹲在地上……撿饅頭。
随即得了指令,趕忙去揮散一旁的百姓,而後跟着繁枝身邊的丫鬟去處理眼下的髒亂。
元祈也沒再說什麼,隻攥着繁枝的衣袖将她拉起,等她緩過勁後才放開手,半彎着腰替她撣了撣衣裙鬥篷上的雪和沙礫。
“我來,你站着便好,等會兒冷着了又是個麻煩。”
繁枝方才蹲了會兒腳還有些發麻,這下突然被拉起還有些站不住腳,好在有支撐的力,接着聽着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感受到衣裙的小動靜,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着元祈又蹲了下去。
繁枝由高向低地看下去,少年的唇微抿着,睫羽垂下,皮膚比尋常男子都白些,白到繁枝不由出神想着,這上戰場幾載怎的就不會變黑?
元祈動作很快,骨節分明的手迅速撿起一個一個的饅頭,也不在乎是否會髒手,沒一會兒就提着屜子站起身,笑着看向繁枝。
“這不就好了?”
“快去揣着你那手爐暖暖。”
元祈說完後接着朝着一旁走過去,繁枝跟着扭頭,便瞧見他不拘什麼規矩,就那樣大咧咧地蹲在了老人家面前,燼肆立即心領神會地遞上銀子。
“這可還夠再把攤子置辦起來?”
“夠了夠了,今日多謝貴人……隻是那位看起來身份不一般,這給貴人造成麻煩可怎辦哪?”
攤主抹了把淚,顫顫巍巍地接過銀兩,就怕給眼前這位公子引來災禍。
“無需擔憂,早些回去罷。”
繁枝眼眸一頓,走上前,向一邊的春思伸出手去,讓她拿來帕子。
“老伯,也擦擦手上的髒污血迹吧。”
這帕子并不是繁枝貼身所用,隻是時時在馬車上在丫鬟身上都備個幾條以防不時之需,料子算不得稀有,可畢竟是侯府之物,也是價值不菲。
攤主一碰到就知曉這個不該是給自己用的,連忙推手拒絕不要,想還回去又不敢碰着繁枝,生怕自己的手将這姑娘潔白的衣裳染髒,隻無措地捏了捏手。
“無妨的,用着即可。”
……
繁枝有些不滿地擡眸瞪了眼面前人,不自在得很。
這人怎麼回事,自那老人家走後就一直盯着自己。
元祈就這樣垂首看着,直到被瞪了一眼才開腔,帶着些玩味和氣急。
“你做什麼突然出來?”
“天冷得很不是?”
“我再問,你知曉那人是誰?貿然行事被記着了怎辦?”
繁枝被一連串問句問得有些發懵,也不知曉是何來的心虛,但轉念一想,她并不覺着自己做錯了。
“我戴着兜帽,他又看不清我的臉,怎會記着我?”
“況且,我也沒做甚麼呀。”
“那你知曉那人是誰嗎?”
話說着忽而刮來一陣強風,方才系帶本就系得松垮,這會子兜帽直接被吹翻,繁枝精緻帶點蒼白的臉就這樣暴露出來,倒是能看清了。
小姑娘抿着唇,水眸中全是不解,額前幾縷碎發現下便沾了點點白雪,很是無辜的模樣。
繁枝還未從突然的冷中回過神來,就瞧見元祈伸出右手,直接将鬥篷兜帽重新扣在自個兒的頭上,扣了個嚴實,還有些壞地扯了扯邊上的毛。
“我怎會知曉那樣一個玩意兒?”
“所以下回遇着好些人堵在一道兒的事,就别上前了,有什麼吩咐做了就是。”
“快些回去罷。”
繁枝聽着這話,還是有些擔憂,那人臨走前看着可不是個會息事甯人的主兒,且不省得他這身份,元祈若是得罪了也不知會怎樣。
“阮四姑娘,你是在替我憂心嗎?”
元祈看出來了,背着手彎腰,與繁枝平視着,她許是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兜帽下的眸子閃過慌亂,眼睫顫了顫,被元祈恰好捕捉住。
他離自己有些近了,近到繁枝能夠正好看清他的五官,每一處都是好看的。
繁枝噎住,突然有些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了,面上有些發熱,無措地拉了拉兜帽。
元祈眉眼含笑,就這樣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才直起身來,對着那邊的春思和冬钰示意,讓她們過來将自家主子帶上馬車。
“還有啊。”
繁枝拈開一角車簾,往外看去,元祈的指尖輕輕撓了撓眉間,向她左邊微擡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