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邊境,撫冥鎮,初夏。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城中的街道逐漸熱鬧起來。
“賣——包子咧——”
男人中氣十足地朝街道上吼了一聲,打開籠屜最上層,一陣香霧冒出來,肉香蒜香夾雜。籠屜裡的包子不僅香,而且個個量大餡兒多!
包子鋪照例是開得最早的,他們要起來和面、發酵、蒸熟,其中的每一步都需要時間。
“來兩個包子。”
一個高鼻深目的胡人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道,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手指上還套着兩個金色圈圈。
各色商人帶着自己的貨物從城外進來販賣,駱駝馱着羊毛毯、胡酒、葡萄等來到這裡,又從當地商販的手中買走瓷器、絲綢、茶葉倒賣到西域甚至更遠的地方。
賣包子的小夥子大約二十歲,看了一眼胡人,就立即打開籠屜:“您要什麼餡兒的?”
“你這裡有什麼餡兒?”
小夥子指着自己的包子:“豬肉餡兒,牛肉餡兒,羊肉餡兒,韭菜餡兒,糖餡兒,芝麻餡兒……”
“羊肉餡。”胡人看了一眼。
“好嘞。您稍等。”小夥子拿了張黃紙,用筷子夾了兩個羊肉餡兒的包子放到紙上,包好,折起兩個角,遞給胡人。
“六文錢,您拿好。”
胡人從口袋裡摸出六文錢遞給他,牽上駱駝的繩子,慢悠悠地離開。
綢緞鋪子、茶葉鋪子正在陸陸續續開門,店裡的夥計兒正在打掃門庭,擦桌子椅子,掌櫃的在後台看賬本,右手打着算盤。
“讓開!讓開!”
馬蹄聲響,前方不遠處煙塵沖天。
胡人看到一群鐵甲騎兵從前面過來,趕忙牽着自己的駱駝躲到旁邊。等大魏的騎兵過後,他才慢悠悠地把駱駝牽出來,一步一歇往前走。
當地人早已經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撫冥鎮作為魏國北方六鎮之一,是魏國邊境重要邊防經略之地,經常發生戰亂。
魏國周邊有柔然、高昌、契丹、吐谷渾,其中北方的柔然汗國時常侵擾魏國,北方六鎮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就首當其沖了。
胡人商販自然是知道這片地區的危險性,但為了錢,還是得走這一趟路。
他牽着駱駝走到一家醫館門口,醫館不算大,隻有一個門面,而且門也隻打開一扇而已。門口挂着一個木刻的牌子——杏林堂。
胡人招呼跟在後面的随從,吩咐了幾句,随後把牽駱駝的繩子交給随從。
他走進杏林堂,一陣灰塵撲面而來,一個二十多歲的中原男子在打掃衛生,身長六尺,一身青褐色衣服,手裡舉着加長版的木掃帚正掃蜘蛛網,面容清秀。其實這個中原大夫是個女子,女扮男裝行醫。本名叫邊歌,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字聆音,原來是南邊東晉朝的漢人,後來劉裕建立宋朝之後,她被迫跟着家人流浪到了北邊。
“請,文,呆,府,哉,嗎?”
胡人用一個調的漢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什麼?”邊歌包着臉,隻露出兩隻眼睛。
“我,相,找,呆,府。”
“哦,找大夫啊,我就是。你怎麼了?”
她放下手中的掃帚,摘下臉上的頭巾,随後拿起桌上的葛麻布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她剛剛忙碌完,白皙的臉上帶着一抹紅暈,頭發也有些淩亂,不過眉清目秀,自然透露着一股文士之氣。
“請坐。”
她坐到自己平常的坐診台後,讓胡人商販坐下了。
“把右手給我看看。”
胡人把手放到台上,年輕的大夫就把兩隻手指搭在他的脈象上:“我,沒,有,冰。”
邊歌眉頭一皺,啧了一聲,心想:既然你沒病,幹嘛要來找我呢?浪費時間!
忽然聽到她的一聲歎氣,以為是自己得了什麼隐性大病:“大夫,我怎麼了?”
邊歌故作深沉:“你呀,你……”
“大夫,很嚴重嗎?”
“你最近是不是覺得自己的雙腳沉重,渾身使不上勁兒?有時候還會頭暈眼花,出現幻聽?”
胡人瞪大了雙眼,吃驚地點點頭:“對對對,我是不是得了什麼大冰?”
“确實有點嚴重,不過你隻要按我開的藥方回去按時服用,保管三天之内藥到病除,當然不能過度勞累,要按時睡覺,按時吃飯。”
“好好,我一頂會的。”
邊歌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張藥方:“稍等,我給你抓幾副藥。”她回頭走到藥材面前,抓了一把黃芪、黨參、炙甘草、白術 、當歸、升麻、柴胡、陳皮等藥材,分别放在三張黃紙上,然後在每服藥裡邊加三顆大棗。
“好了,三十文錢。您拿好。”邊歌将包好的藥遞給胡人。
胡人接過藥,在手裡掂量了幾下:“大夫,還有治療受傷的藥嗎?”
邊歌想了想:“有啊,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胡人以為又是手裡這種草藥一樣的東西,“算了,要三。”他比劃了三個手指頭。
“行。”邊歌回頭給他抓了三包止血鎮痛的藥,止血藥多半以三七、茜草、白茅根、蒲黃、仙鶴草為主,這些草藥在附近的山上挺多的。邊歌抓藥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胡人,胡人身上也不像受傷的樣子。
“你的同伴受傷了嗎?”
胡人搖搖頭:“妖搭仗了,窩妖預防自己受傷。”
邊歌也沒有多在意,她隻是随口問問,在這個世道上,天天打仗,天天有人死,誰又能管得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