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歌尴尬地笑了笑,将人放在床上,随後拿枕頭給墊在後頸下,再伸手掖過被子給他蓋好。整個過程,栖川都在睜着那雙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她。
“你安心養傷。”
邊歌做完一切,正打算離開,那青年才抓住他的左手袖子非常誠懇地說了一句:“不過,我聽你的,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我叫你殺人你去嗎?”邊歌笑着扯開自己的袖子和衣服下擺,免得這青年老是拉扯自己的衣裳,她的衣裳也就那麼兩三套,壞了又得花一筆錢去置辦,但栖川沒有松手。
“去。”栖川的眼神堅定,但很快籠罩在眼神中的迷茫又跑回來。
殺誰呢?邊歌是個大夫,救人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殺人?而且他當大夫也沒什麼仇人。看這個問題為難不了他,就随口換了個問題。
“讓你燒火煮飯呢?”
“做。”栖川的眼神又變回了堅定,然而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想起他一個在大草原上的,哪裡會什麼燒火做飯!他撒了謊,臉一下子落滿了紅霞,原本抓着邊歌的手立即松開,他低着頭,不敢再看邊歌,心跳得很快。“對不起,我從來沒燒火做過飯。”
邊歌這次确實吓到了栖川,趕緊退後遠離這個青年,随後笑着說道:“放心,以後做飯會教你的,現在不會以後總會的。好好休息吧。”
他看到邊歌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地擡手朝自己胸前摸了一下,挂在胸前的狼牙項鍊已經當做契約抵押給邊歌了。
他真的成了别人的奴隸!
他有些慌亂,原來還覺得沒什麼,隻要能活下來就行。
當奴隸應該怎麼樣當呢?他不太清楚。
但是他知道他們部落裡的奴隸整個都歸主人所有,不能忤逆主人的任何要求。原來在部落裡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發生,隻是自己從來不會在意。那時候,他眼裡隻有柔然部落的人,奴隸根本不算人。
他咬着下唇,攥着被子的手指關節發白。
*
咚咚!
房門被敲了兩聲,他立即擡頭:“誰?”
“我進來了。”邊歌左手拿着兩個冒着熱氣的包子,右手拿着一個籃子,她徑直坐到床邊,把包子放在床頭的櫃子上,籃子放在腳邊。
她伸手就要掀被子,栖川下意識地護住被子:“你要幹什麼?”
“幫你換藥啊。”她從籃子裡拿出三瓶白瓷瓶,“特制金瘡藥,連續三天,保管傷口愈合。”
“不然呢?難道我看起來像是心懷不軌的人嗎?”她一邊調侃一邊拉開被子,解開栖川的裡衣,随後将纏在傷口的布條一圈圈解開。
栖川的臉蹭的一下又紅了,他别開臉。
邊歌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心想這人真逗!這麼容易臉紅的人還是第一次見!為防止尴尬還是轉移話題:“這傷口……忍着點啊!”
她把昨天敷在傷口上的草藥去掉,再撒上藥粉,随後又從籃子裡拿出白色紗布纏在傷口上。
“好了,記得把包子吃了,吃完之後好好休息。”
“嗯。”
*
坐在杏林堂裡,陸陸續續有病人進來了。
“大夫,我這兩天心裡鬧得慌,吃不好也睡不好,您幫我看看是咋回事?”一個中年女人進來。
邊歌示意她把手伸出來,診斷完脈象之後,邊歌露出了一個淺笑:“恭喜嫂子,你是有喜了。”
“啊?有喜了。”她僅僅隻是高興了一會兒,臉色變得更陰郁了。
“大概一個月左右。怎麼了?”
“唉,世道艱難,也不知道生下來能不能活。”
邊歌收起了笑容:“人各有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把他生下來怎麼知道他有沒有福氣呢?回去吧,順其自然。”
“唉,他爹被征去充軍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我不想讓他一生下來就沒爹。大夫,不如給我一劑打胎藥,讓他另投個好去處?”
邊歌有些哭笑不得:“嫂子啊,這天賜孩子,得是修了幾輩子福氣才能成一家人,就順其自然吧。打胎藥一劑要八十文錢。你看,你還要嗎?”
“這麼貴?你這醫館也太坑人了吧?”
“這樣吧,今天的診費,我不收嫂子的就是了。官府出了告示,如果你打胎藥,就得八十文錢,有五十文是給官府的,剩下的三十文才是我的草藥錢。”
“這……那我不要藥了。今天的診斷真是太感謝大夫了。”
女人走了之後,邊歌才松下心來,差一點自己就害了一條性命。雖然她愛錢,對别人的生死不在意,但也絕對不會因為錢害死别人。
俗話說,錢要賺,但手不能沾血。
十日後,白日漸長,天氣也漸漸熱起來了。撫冥鎮雖然在北方,但也逃不過熾熱的太陽。
柔然的鐵騎被阻攔在塞外,魏國大軍的糧草囤積在撫冥鎮,并且持續不斷地向塞北供給。
邊歌走出醫館,擡手在眼前擋了一下太陽,街上的人都扇着扇子,綠蔭柳樹下擠滿了乞丐,他們為了一點陰涼把柳樹圍得水洩不通。
“沈大娘,來兩碗馄饨。”
“好嘞,邊大夫,你帶回來的那個好點了沒?”沈大娘在竈頭下了一鍋馄饨,頭也不回地問道。
“啊,您都知道了?”邊歌有些不好意思,她從來沒有告訴過誰自己撿回了一個受傷的青年。她也不想破壞平時他在街坊鄰裡面前立的人設——一心賺錢,不管閑事。
“當然啰,整條街都傳遍了。那天晚上,城門守門的一個是你隔壁潘大姐的兒子,他回來就跟潘大姐說了,然後潘大姐就跟我們說了。唉,我就說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會一心掉進錢眼裡,六親不認的!”
坐在沈大娘的馄饨鋪子上的邊歌突然被人這麼一誇,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沈大娘把馄饨煮好了,給她端過來:“趁熱吃吧。那孩子還吃得習慣嗎?”
“習慣,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改天領出來咱們看看,咱們鎮上好久沒有其他的外地的漢人來了,整天見到的不是胡人,就是鮮卑人。唉,人老了,就是想念故鄉,想念故人。”
“沈大娘,您不是撫冥鎮的人嗎?”邊歌忙問到。
“不是。”沈大娘摸了一下鬓邊的白發,思緒飄回很久以前,“我是黃河邊上的人,洛陽和長安的交界處,後來丈夫從軍來到這兒屯田,我就跟着遷過來了。沒想到……這一來,竟就成了永别,還有我那可憐的兩個兒子……”沈大娘掩面歎息,擦了一下眼角的淚。
“沈大娘,您别難過,這裡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們就是您的親人。”邊歌拍着沈大娘的肩膀,屋裡,沈大娘的小兒子坐在椅子上捏馄饨,稚嫩的雙手從面團上掐下一小塊,然後用擀面杖擀成薄皮兒,在把肉放到薄皮兒上,捏成型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