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郁栖川,你不是要永遠當我奴隸嗎?你答應過我的……不能走……不能……不能……”
“你……真的希望我不走嗎?”郁栖川輕輕問道。
但對方還隻是一直重複“不要走”三個字。
郁栖川松開邊歌的手,看了一眼睡在榻上的人,随後輕手輕腳地走到後門。後門隻有一扇小小的門,僅容一人通過。門闆破爛不堪,有很多蟲蛀的痕迹,門闆的下端還長了一層黴斑。
他伸手拉開門闩,打開杏林堂的後門。門外是一個荒涼的院子,到處長滿了雜草,足有半人高。在雜草的邊緣還有幾個螞蟻堆。院子中央還有一棵高大的杏樹,樹幹有三人合抱粗細,應該栽種了幾十年了。
此時已經過了開花的季節,枝頭的綠葉之間結了青色的果子。
他脫去外袍,挽起袖子,從靴子中拿出匕首,這把匕首是他平生最喜愛的一把,名為銀月,形狀彎彎似峨眉月,用西域特有的玄鐵打造,刀刃鋒利無比,而且削鐵如泥。刀鞘上鑲嵌着一顆紅寶石,意為尊貴無比。
他苦笑了一下:“銀月啊銀月,你本該跟着柔然的王子上陣殺敵,獵取猛獸,如今用你來割草,也是大材小用了。”
他拔出匕首,靈巧的身體迅速在草叢中穿梭,左右開弓,前後相繼,凡是他路過的地方,蒿草都迅速倒下。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經把院子裡的草割完了!
他收起銀月,将割下的草抱起來,放到院子的角落靠近屋檐的地方堆成一堆。清理完整個院子後,他又灑了些螞蟻藥,把螞蟻堆填平了。
院子本來的面貌呈現在眼前,雖然不算寬大,但種點菜和草藥還是可以的。
他拍拍雙手,走到杏樹下,腳尖輕輕一點,雙手抓住樹幹,敏捷地爬上了樹。他找了一個結實的樹杈,然後拿出昨日制作的笛子,輕輕吹起來。
笛聲悠揚婉轉,有時凄怆悲涼,仿佛明月出天山,有時候又低沉沙啞,像冬天的北風在怒吼;有時激昂高亢,仿佛鷹鹫在長空中嘶鳴……
誰在吹笛子……
邊歌睡了兩個時辰後,慢慢睜開眼,她的眼睛有些模糊,随着耳邊聽到的笛聲逐漸清晰起來。
她起來扶着額頭,酒醉之後出現頭痛的症狀,讓她有些難受。
笛聲是從後院傳來的。
她扭頭朝後院看去,後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她記得母親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那扇門。她想過無數次要怎麼打開那扇門,
她腦子裡跳出一個人:郁栖川!
“該死!這個家夥一點都不安分!”
然而剛翻身下榻,她首先摸了一下自己的錦囊,沒有丢失。随後穿了鞋子走到門口,她第一次見到這個被她封閉了二十年的院子,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擺設,沒有變,隻是菜畦裡的菜已經沒有了,隻剩下一堆的青磚瓦片砌成的分界線。
藥園的草藥也是一顆不剩。
笛聲從杏花樹上傳來,悠揚婉轉,凄凄切切。
樹上坐着一個灰色衣裳的男子,長發披散,如黑色瀑布傾瀉而下,十指修長白皙,手中的竹笛是剛做好不久的,竹子的青翠色依然新鮮!他背靠着杏樹的主幹,右腿搭在左腿上,惬意悠然!
郁栖川?
我要過去嗎?邊歌在糾結要不要踏入院子,她已經二十年沒有進過這個院子了!
她的目光被屋檐下的一堆生草吸引了,其中還有好幾棵川穹、益母草、魚腥草……她頓時感覺心有點痛!
郁栖川啊郁栖川!真是夠狠的!那可是我娘親生前種下的!你可倒好,一口氣全當雜草鏟除了!
她立即奔去草堆,胡亂地翻着雜草。
郁栖川從樹上翻下來,輕輕落到地面,他走到邊歌身邊:“公子。”他以為邊歌會誇他一下,沒想到等來的一句責備。
“郁栖川!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邊歌從裡面挑出了原先的草藥放在旁邊。
“怎麼了?”郁栖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是我娘親生前種的草藥!”邊歌轉身抓住對方的衣襟,面紅耳赤,“今天我為什麼喝酒?今天是我娘親的忌日!”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流下了一滴眼淚,意識到自己失态後,她趕忙松手。
“對不起。”郁栖川輕輕說道,此時此刻,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邊歌沒有接話,他繼續說道,“我種回去?”
“不必了,拿到前堂曬幹了入藥。”邊歌隻是淡淡地吩咐道,語氣裡盡是極力壓抑自己的悲傷。
邊歌仿佛丢了魂魄一樣木然地走到杏花樹下,她擡起手,将手掌按在凹凸不平的樹幹上,思緒飄回到七歲的時候,那時她的阿娘還在。
“娘親,這棵樹長得好高啊!”七歲的邊歌在院子裡玩耍。
“多吃點,以後你也會長得很高。”
“可是我再高,也不可能像一棵樹一樣高啊。阿爹什麼時候回來?”
“你阿爹說過,等白花開的時候他就回來了。阿娘也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很久之後。阿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阿爹長什麼樣?”
“嗯……他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個大夫。他會很多東西,還是個俠客。他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救。”
“你跟阿爹是怎麼認識的?”
“你阿爹救了我,自然就認識了。”阿娘在菜園裡種菜,澆水。邊歌則在杏花樹下讀書,讀的自然都是《黃帝内經》《甲乙經》《神農本草經》……
郁栖川将草藥抱起來放到前堂,他返回去的時候,看到邊歌站在杏花樹下呆呆地伫立,那人把手按在樹幹上,像是在撫摸,又像是在回憶,仿佛隔着這一棵樹,能見到童年時候的自己。
“公子,對不起。”郁栖川再次說道。
邊歌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不用說什麼對不起,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給我抄一百遍的對不起也沒有用。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能亂動杏林堂的任何一樣東西。”
“是。”郁栖川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