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慢慢走進了它的尾聲，五月的風吹過草原，萬頃碧波在藍天下漾起了波瀾。湛藍色的天空中飛過一群白羽的長腿鹭鸶，它們紛紛停在了仆蘭河邊。

爾綿氏的牧場上，一片白色的羊群匍匐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它們沒有吃草，也沒有動，身體已經僵硬。灰狼成群地跑到羊群之中，肆意挑選看得上的肥羊。

“各部族長有什麼辦法？”

柔然王庭，八部合議會上，郁久闾蒼穹掃視了在場的八部族代表人，分别是阿史那賢、樹黎羽稱、烏洛侯旻、斛律空、纥奚雲、阿伏幹伽羅、爾綿鈴，以及柔然祭司郁久闾索羅。

仆蘭河邊爆發了牛羊瘟疫，爾綿氏的領地剛好有一塊靠近仆蘭河，現下損失慘重。

爾綿鈴的哥哥爾綿铎在前線帶兵打仗，現在隻能由他來參加八部合議會：“大王，此次瘟疫爆發的地方是我爾綿氏的領地，我爾綿氏的牛羊損失将近五千頭。今年能不能免除爾綿氏的賦稅？”

爾綿氏的賦稅少了，分攤到其他氏族的稅就會變多，烏洛侯旻第一個站起來反對：“我不同意！爾綿氏的牧場廣大，牛羊有數十萬之多，死了區區五千頭，就想要免除一年的賦稅！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烏洛侯旻！你什麼意思？就是見不得我們爾綿氏好過是嗎？你說我們爾綿氏的牧場廣大，你去看看，去看看呀！一到九月，爾綿氏牧場的草就開始枯萎，到了十月，我們的牧場到處都是風雪堅冰，而你們烏洛侯氏的牧場才剛剛開始變黃！”

“二月底三月初，你們烏洛侯氏牧場開始冰雪融化，我們的要到四月底才開始看得見新長出來的草。爾綿氏牧場的放牧時間不過區區五個月的時間，跟你們這些南邊的牧場比起來，到底是我們吃虧還是你烏洛侯氏吃虧？”爾綿鈴别看長得肥頭大耳的，說起話來還是頭頭是道。

阿史那賢身體虛弱，隻是來旁聽，加上阿史那部的領地遠離此次有瘟疫的地帶，他是并不打算參與這件事。

“各部牛羊的損失情況調查出來了嗎？”樹黎羽稱說道，此人年紀四十五，頭發花白，“要是沒有調查出來，現在就開始商議賦稅的事情，恐怕還太早了。”

“是啊，我也同意樹黎長老的看法。”索倫大祭司說道。

纥奚雲站起來說道：“兩位長老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也同意先按兩位長老的意思，把各部的損失先調查出來，再慢慢商議。”

“我不同意，”斛律空站起來說道，“要是各部族都從中漁利的話，損失的到底是誰呢？要是一開始調查，各部都會想辦法謊報損失的牛羊數目，要減少自己部族的賦稅。”

郁久闾蒼穹沉默不語，就坐在王座上看着他們吵。

“這好辦，我們互相派人去調查非本部族的牛羊，就知道了。”阿伏幹伽羅笑着說道。

“不行！我不同意。”斛律空又出來說道，“要是來調查的那個人，跟這個被調查的部族有嫌隙，或者是受人指使，故意謊報數目呢？又或是來調查的人收受賄賂呢？這又怎麼說？”

“那你想怎麼樣？斛律空？”爾綿鈴問到。

“我不想怎麼樣，隻想要一個公平的處理結果。要是你們敢強加更多的賦稅到我斛律部的頭上，我斛律空第一個不答應！”斛律空堅定地說道。

“要我說，最好的還是将看守爾綿氏牧場的奴隸帶過來問問，看看到底是不是瘟疫！”阿伏幹伽羅說道，“别你們爾綿氏一張口，就是瘟疫瘟疫的，今年我柔然風調雨順，大王也誠心祭祀長生天了，怎麼會突然出現瘟疫？”

“是啊，我也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為什麼其他的部族沒有出現牛羊瘟疫的情況，偏偏你們爾綿部的牛羊就染上了瘟疫呢？還隻有仆蘭河一帶。”烏洛侯旻說道。

“烏洛侯旻！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爾綿氏故意把自己的牛羊毒死，說是瘟疫嗎？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那可是五千頭牛羊！”爾綿鈴大聲地怒斥道。

烏洛侯旻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可沒有這麼說，是你自己說的。”

“你……”爾綿鈴盯着烏洛侯旻，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好了！”郁久闾蒼穹突然開口。

“大王……”爾綿鈴想要辯解。

“夠了！爾綿鈴，你坐下！”郁久闾蒼穹擡手捏了捏鼻梁，眉頭愈發皺得厲害，“仆蘭河一帶是誰在看管？”

爾綿鈴氣呼呼地說道：“爾綿青，還有三十個魏國奴隸。”

“爾綿鈴，三天之内，把他們帶到柔然王庭，本王要親自審問到底怎麼回事。另外，你們八部各派出一個人組成調查隊，去仆蘭河一帶查查，看看到底是瘟疫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五千牛羊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總得有個說法。”

八部代表人回去之後，立即派了自己部族中不受看重的人去調查隊，因為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瘟疫，族中受重視的子弟自然是不願意去的。

邊歌聽說這件事情後，立即跑到了王帳中：“大王！我是大夫，我可以去看看。”

郁久闾蒼穹對她的表現很是驚訝：“我以為你們都是怕死的，對這些瘟疫的事情，唯恐避之不及。”

“大王，我們不是怕死，是厚生，隻有活着才是最有價值的，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但是，到了該舍棄生命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吝惜生命。”

“我是大夫，我跟着去會更有幫助一些。而且，我不屬于柔然八部的任何一部，我跟柔然八部也沒有任何的利益糾葛，所以我的調查是最客觀公平的。”

郁久闾蒼穹默許了她的想法：“你就跟着他們去吧。”

聽說邊歌要去仆蘭河一帶，阿史那賢也自願跟着去，斛律氏、烏洛侯氏、纥奚氏、阿伏幹氏、樹黎氏派出的都是族中的普通子弟，爾綿氏則是爾綿鈴親自陪同，郁久闾氏派出的是郁久闾予成。

當邊歌看到郁久闾予成加入時，不禁心有戚戚焉，郁久闾予成一身的傷還沒有好全，整個人臉色蒼白，看起來風一吹就要倒。

“二王子，你真的要跟着去嗎？你的身體不是還沒好嗎？”邊歌問道。

“大王指名讓我跟着去。”郁久闾予成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二王子，沒事嗎？”烏洛侯氏派來的小夥子隻有十六歲，剛完成成人禮。柔然的成人禮很簡單，就是在十六歲這一天，帶着幹糧到草原上獵一頭狼，最好是老狼，然後取下狼牙。狼越老，狼牙的質地越堅硬。

烏洛侯在郁久闾予成的肩上披上狼皮披風：“外面風大，别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