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珩的話讓喬曦愣在原地,但是她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臉焦急的二喜叫走了。武夫人突發惡疾,生命垂危。喬曦顧不上程若珩,慌慌張張地跑出縣主府,直奔武宅。
她人一到就見門前圍了不少人。有德高望重的權臣,也有久負盛名的文人。當然,唐明钰和方思渺也在列,他們面色悲切,都是剛剛趕來。
喬曦顧不上打招呼,直直地向卧房跑去。她這月十五前才來瞧過,不出半個月人怎麼能病危了?等她擠到卧室前,隻見孫子丘帶着聞餘舟守在了門口。聞餘舟沖她搖搖頭,讓她推門進了房間。
門内,一股刺鼻的藥味兒傳來,熏得喬曦直惡心。武明珠此刻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整張臉浮腫得厲害,再無往日的優雅從容。
喬曦見着,“撲通”一聲跪在自己恩師的床前,眼淚簌簌地落下。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小曦兒,你過來,離為師近一點兒。”武明珠聲音虛弱,艱難地擡起手向她伸過來。
喬曦趕忙上前跪在床邊,用雙手握住恩師的大手。那手冰涼,跟房間的悶熱格格不入。她試圖捂熱,卻徒勞無功。
武明珠卻不在意,微微搖了搖頭。
“沒事兒,小曦兒。我知道這一天要來了。”
喬曦聽到這話眼淚掉得更兇了。
“夫人,我這就出去給你請大夫,上京那麼多名醫勝手,不會治不好你的。”
“人固有一死,而我這一生過得不錯,”武明珠打斷了喬曦的話,“你不要難過,為師隻是先去幫你去看看那極樂世界。”
喬曦聽着連連搖頭。
“我讓人叫你進來,是有事相托。”
“說什麼托付,夫人一定會好起來的!”喬曦哽咽道。
武明珠勉強擠了個笑,開口道:“那就叫‘萬一’吧,萬一它發生,你定要将我的骨灰帶去臨州安葬,去找我娘家的表姐。”
“安葬”二字戳中了喬曦的痛點,她抗拒地搖了搖頭。
武明珠卻沒有停,繼續道:“我枕頭底下有封信,你在我頭七那日交給孫子丘,一定要親手交給他,知道嗎?”
見人表情嚴肅,喬曦隻得點了點頭。而武明珠見人點頭,人也放松下來,閉眼昏睡過去。往後的兩日,武明珠的狀态愈發不好,但她除了喬曦不讓任何人侍疾,連進屋都不許,孫子丘想要硬闖也被林海攔了下來。
喬曦衣不解帶地在守了兩日,終于在第三天的淩晨,武明珠猛地醒了過來。她這次清醒與前兩日的迷糊不同,整個人都精神許多。喬曦大喜,喂粥喂藥一通忙乎。
“小曦兒,别忙了,陪為師說說話。”武明珠虛弱地說道。
喬曦點了點頭,趕忙在床邊坐下。
看着自己愛徒雙眼發紅、面容慘淡,武明珠不禁有些心疼。
“瞧你忙活得,人都憔悴了。”
“曦兒不累。”喬曦笑着答道。隻要恩師能好,她現在做什麼都願意。
“你啊,下次來打扮的好看一點兒,省的外人說我刻薄于你。”
見人語氣輕快,喬曦十分高興,随後,她将最近三天的事兒講了一遍。門外的人來來去去,唯有孫子丘始終守在門口。她試探性地問道:“夫人,孫先生有心,您是否要見見他?”
武明珠卻搖了搖頭,輕聲道:“我與他終是差點兒緣分。”
武明珠與孫子丘青梅竹馬,年少定情。他們一位是戶部尚書之女,一位是太子太傅的幺子,門當戶對,本也是佳偶天成。可惜,就在他們要定親的這一年發生了意外。
那時,程廣震懾西北已久,先帝見天下太平,對邊防重将十分提防,權力上更是多加約束。少量蠻族密探鑽了空子,滲透到了上京。其中一個好大喜功,憑借着自己詭谲的身手行刺了年幼的太子。
等武明珠得知消息時,太傅的府邸已經挂起了喪幡。這位股肱之臣護住了皇嗣,自己卻隕了命。靈堂上,孫家人皆啼哭不止,隻有年少的孫子丘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眼睛發紅,眼神發狠。
武明珠不敢上前打擾,隻好一直默默守在一旁。三天之後,滴水不進地孫子丘先倒了下去。等他再睜眼時,隻見武明珠伏在他的床頭安詳地睡着,天未大亮,想來她是守了一夜。想到這,他輕手輕腳地起來,将一旁的外衫蓋在了佳人身上,自己則穿着單衣走了出去。
院内,迷惘的少年注視着天空,一站就是許久。直到有風從西北刮來,他才猛然清醒,回屋拿了些東西,就直奔邊疆而去。
那時的少年隻是一時沖動,然而等他到了西北,人就再也沒能回來,連寫給武明珠的退婚信都是拖人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