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點頭,看向遠處的朗朗晴空,這樣一個好天氣,可不能白白浪費,他得找個地方去去那深宮裡的晦氣。
“本王出去走走。”
“是。”說着,李先生就讓妙怡跟了上去。
妙怡在京的身份是王爺的婢女,褪去那身慣常的夜行衣,她清麗的面容引來了不少關注,那些或傾慕或探究的目光令人十分不自在,走路的姿勢都扭捏起來。
走在前面的男人輕輕咳了一聲,小聲道:“妙怡,直起腰來!”
聞言,妙怡立馬直起腰杆,不過她還是有些拘束,順着那些目光一一瞪了回去。睿王見着忍俊不禁,快步帶人走進了一條小巷。他們在巷中七怪八拐,越走越偏僻,妙怡的好奇也慢慢生了出來。
“爺,咱們這是去哪兒?”
睿王沒說話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前面的偏僻處。妙怡定睛一看,隻見路邊的小院上寫着“慈幼莊”三個大字。
院内,喬曦正在慈幼莊内講着舊朝的大成之作——《神童詩》。不過考慮到孩子們的年齡,她隻講前十四首勸學詩,把後面的内容舍了去。然而,講到“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時,幾個愛淘氣的男孩兒又忍不住嘴欠起來。
“先生,這‘男兒當自強’我們讀的,她們女娃可怎讀的?”
喬曦聽着無奈笑笑,反問道:“女娃怎麼讀不的?”
男孩兒撓了撓自己的脖子,狡辯道:“這書肯定是給男孩寫的,不然怎麼會寫‘男兒’當自強?”
聞言,喬曦正色道:“前朝舊詩取其意而去其糟粕,今日同堂讀書,巾帼可不輸須眉!”
這話擲地有聲,赢得了一片掌聲,其中春盈鼓掌鼓得尤為賣力,自從自家先生給她講了法英族長的故事,她就對未來就生出了一種隐密的期待。
門外,看到這一幕的睿王深受觸動,忍不住跟着孩子們鼓起掌來。
“林,你找的這個先生真不錯!”
林立聽後頗為自豪,看着裡面教書的身影也滿是欣賞。
“喬先生不拘一格,才情出衆,在這裡教書實在屈才了。”
聞言,睿王看向喬曦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這喬家小姐确實是個奇女子,可惜被程若珩搶了先,不過沒關系,他有信心,能講出這樣課的女子是不會屈居于将軍夫人的。
門内,喬曦講的起勁,但門外灼熱的視線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教書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第一次見到金主上門,是以,下課的時候她特意上前跟人打了招呼。
“林大哥,這位是?”
林立笑笑,趕忙介紹道:“這位是朝瑞,朝大善人。”
聞言,喬曦趕忙上前行禮。
“小女喬曦見過朝大善人。”
“喬小姐多禮了,林常說他請的先生風采照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善人謬贊了,小女資曆尚淺,要學的還有很多。”
聽罷,睿王點頭笑笑。
“看來喬小姐不但有才還謙遜。”
這話誇得喬曦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垂下了眼。
“說起來,我與小姐還有一面之緣。”
喬曦聽後一愣,開始努力地回想,眼前的中年男子豐神俊朗,照理說她不應該沒印象。
“小姐可能不記得了,那日在文昌閣賞畫,有幸遇到過。”
聞言,喬曦的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那日她光顧着薛念卿,周圍人什麼樣她完全沒了印象,不,不對,薛念卿身旁還有一位仗義執言的男子。
“原來是您,小女失敬了。”
見人想起自己,睿王頗為高興。
“那日丁才女的畫讓人印象深刻,才女專注才女,人之常情。”
才女之名喬曦可不敢當,隻當人是在說體面話,但眼前人卻一本正經道:“‘巾帼不讓須眉’,小姐之言配得美名。”
聞言,喬曦更覺慚愧。雖然她說得豪情萬丈,但能做的卻屈指可數。而睿王好像也看出了人的遊移,鼓勵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愚公移山,終有回響。”
夜晚,在街上溜達了半天的睿王終于回了府。李先生在書房為他端了一杯特制的花茶,絮絮叨叨地講起了宮裡的事。
“今日派去的人給了消息,那個傳信的太監願意幫忙。”
睿王點點頭,細品了一口手中的溫熱。
“李先生的花茶永遠是這麼可口。”
聞言,李金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但他沒有回應,繼續彙報着今天的事兒。看着老人一絲不苟的樣子,想到白日的學堂,睿王忽地念起了自己舊日的授業恩師——崔旭。
那時候的崔大人風光霁月,在混亂不堪的朝堂之中獨樹一幟。這樣的人本是不可能教導一位備受冷落的皇子,但崔旭不願卷入儲位之争,便挑了一顆不起眼的棄子。
“王爺,王爺?”
李金的呼喚讓睿王收回了思緒,他又喝了一口茶,沉聲道:“都是些尋常事兒,先生看着安排吧。”
老人點點頭,躬身行禮,便自請離去了。看着人離開時挺直的腰闆兒,睿王又想起了自己那一闆一眼的先生。記得他第一次見崔旭,就被人用戒尺拍直了腰闆。
“男兒立身天地間,應當站如松,行如風,冰心如雲,不負家國。”
可惜,他從一開始就辜負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