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7 恰飯2
視頻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拍攝完成,大家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戲精天分。
賀子睿作為總調度導演,捂着肚子,在三腳架後面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視頻一拍就是一天,到下午時候大家都累了。有個留學生帶了野餐布,鋪在涼亭裡,大家把帶來的零食飲料都貢獻出來,不拍戲的人可以過來随意取用。
阿廖沙拍完最後一場反派boss戲,也過來歇腳。克裡斯歡迎舍友到來,和他擊掌,慶賀殺青,大聲喊了句“Ура”(烏拉,俄語裡表慶祝用)。
“CIA終于暴露克格勃身份了?”童源開玩笑問。
“其實他算半個斯拉夫人。”阿廖沙做了個鄙視的鬼臉,“斯拉夫的叛徒。”
克裡斯媽媽是斯拉夫人,90年代全家去了美國,嫁了個當地人,從此成了美國中産階級太太。克裡斯從小接受标準美式教育,在家裡他媽媽連半句俄語都沒講過,一半的斯拉夫血統沒有顯示出任何作用。
“結果沒想到跑到異國他鄉,還是擺脫不了斯拉夫人。”克裡斯舉起可樂瓶,和阿廖沙碰杯。頗有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蕭瑟。
留學生内部也會抱團,東歐抱一團,西歐抱一團,意大利波蘭兩邊都能混一混,日韓各成一團,東南亞抱一團,内部還派别林立,一言不合就能掐起來。
不過留學生的派别分歧很快便會因課業壓力而消失,因為大家發現他們不得不共棄前嫌抱團取暖,才能保證考試不挂科。
漢語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之一,克裡斯說他上中學時候,班上十七個學中文的,兩學期下來,跑了十五個,就剩了他和另一個學生,那個人還是個華裔。
克裡斯想起這事仍舊憤憤不平:“我本來以為終于有個伴了,結果他平時在家都和父母漢語交流,上這門課隻是為了學漢字,每次考試他拿A我拿C,班上就我們兩個人,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底下!”
“最可氣的是,當你努力趕超了班上其他學生後,還是聽不懂别人講話!”另一個意大利哥們也深有感觸。
這小哥出生于意大利那不勒斯地區,上學時随父母去了米蘭讀書,因為一些意大利特有的南北方鄙視鍊問題,被同學罵過“鄉巴佬”。他被排擠後,幹脆轉頭去和華人同學交朋友。
意大利華人多是浙省老鄉,内部互相扶持,承包生老病死一條龍服務,宛如古希臘航海勇士,俨然在海外開辟出了第二家鄉。隻是國人自古講究悶聲發大财,不願對自己圈子外的人顯露。
意大利小哥從此打開新世界,從此苦學中文,想發揮外語人的“橋梁”作用。
但他學了兩年後才發現,當地華人多用方言交流。而他對着新聞苦練了兩年,練的全是播音腔,一張口就像在通報新聞,他聽不懂别人說話,别人也不敢和他講話。
“兩年!”他悲憤地說,“你知道我這兩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和克裡斯相擁而泣,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痛訴自己被中文耽誤的青春。
阿廖沙往旁邊挪了挪,想離這兩個憨憨遠一點。
“那你當初為什麼沒放棄呢?”孫琬祎問,像是問克裡斯,又像是問自己。
“我哪裡想到有這麼難?”克裡斯苦着臉。
他當時隻覺得學法語西語的人太多,他想做點與衆不同的事情,和其他人不一樣。
結果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然後還驚恐地發現學中文的老外越來越多,不知将來還有沒有他混的地方。
“算了,湊合湊合過吧,還能咋滴?”克裡斯用他新學的中文說。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孫琬祎也跟着笑了兩聲。
“我和這家夥可不一樣,”阿廖沙笑着說,“我是自己決定要學中文的。”
“那是你家裡本來就有人會中文,所以你不像我們學起來那麼難。”
阿廖沙曾祖畢業于莫大物理學系,是那個年代的高知分子,六七十年前曾作為援華專家來國内待過一段時間,與不少青年才俊成了朋友。
這段異國的友情持續了很多年,直到他回國後仍與大陸那頭有書信往來。來自遙遠異國的思念被存在餅幹盒子裡,最下面的紙張已經泛黃發脆,墨水氤氲。
所以他一直沒有遺忘漢語,直到年紀很老很老的時候,還能唱兩句昔日那些年輕人們教他的歌曲。
阿廖沙曾祖很長壽,一直活到曾孫子上小學的時候。阿廖沙小時候經常和他待在一起,跟着會了一點中文。他父母想要兒子去歐洲上學,但阿廖沙說服了他們,獨自來留學。
十幾歲的人做選擇大多是腦子一熱,并不會以十年二十年為限度去深入考慮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影響。一些從後來看足以改變人生軌迹的大事,在最初可能隻是個很平常的決定,做決定的那一天并沒有任何特殊的預兆,你隻是再平常不過地度完人生的一天,照舊吃飯,上床睡覺,因着當時的喜好做了個普通的決定,然後在十幾年後才驚覺那時人生就已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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